裴斐猛地睁开眼,抬手直击厄里斯颈侧。
下一刻,他手腕一痛,肩膀被狠狠按在石壁上。
裴斐视线涣散,以为厄里斯会毫不犹豫捏碎自己的颈骨。
这时,裴斐身上的钳制一松,脱力般弯了腰。
黑夜里,厄里斯凉薄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
他早就看破裴斐拙劣的算计,真失忆了吗?
张恨水眼中的情绪很复杂,像是认识他,又像是在从他身上试探什么。
独独不像一个刚失忆的人该有的情绪,真有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身旁的呼吸声没有消失,裴斐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下砸落在地。
意志逐渐迷失,手无意识推起上衣往下卡住裤腰胡乱扯拽。
他身体一歪,模糊间触摸到一片冰凉滑腻的肌肤,哼唧一声舒服的贴了上去。
厄里斯皱起眉将人推开,撞在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眸色嫌恶的看着裴斐削瘦的身躯。
后脑勺处的刺痛激得裴斐半睁开眼,不行,不能睡,强撑着不让沉重的眼皮合上,最终彻底昏死过去。
等到裴斐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破旧的木屋中。
瞬间警惕,迅速撑着虚弱的病体从窄小的床上坐起,半靠在床头。
随后松了一口气,他昨晚居然就那么昏过去了,这具身体真废。
外面天色大亮,光线从小小的窗口照了进来。
嘎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裴斐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水进来,眼神怯生生的,有些欣喜,“哥哥,你醒了。”
裴斐敛下戒备的情绪,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忍着头痛欲裂点了点头浅咳起来,纤长的睫毛被濡湿,眼角泛着靡丽的红。
接过碗道谢时,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话。
喝上好几口热水,裴斐勉强压下喉咙的痒意。
“小朋友,这是你家吗?”
“是的,哥哥喝好了吗?”
“喝好了。”
男孩见状,害羞的接过碗跑出房间。
裴斐看着晃动的门板,眸色微微眯起。
脑中快速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他记得自己很冷然后很热很热,无意间摸到一块凉丝丝很舒服的似上好绸缎的......随即脑袋一痛,没了意识。
失温症啊,死里逃生,生死一线。
裴斐掀开被子,长腿落地。
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全换了,难道是厄里斯?他眸色顿了一下,点开空白书,发现上面有字了。
裴斐一目十行,“厄里斯睁眼看见仇人张恨水还活着,心中涌起滔天杀意.......”
这是昨天发生的事,他微微皱眉,还真是仇人啊。
有个不可思议的事实提醒着他,他穿书了,穿成了张恨水。
裴斐呼着不匀的气走出房门,舔了舔发干的唇瓣,扶着门框咳嗽。
张恨水么,他唇角微勾,不管以前这具身体是谁?现在就是他裴斐。
昨天厄里斯没抛弃自己,裴斐便知道将衣服分给厄里斯这招,赌对了。
他倏地掀起眼皮,背脊僵硬一瞬,看向对面不知看了多久的厄里斯。
“早。”
“不早,下午了。”
呵,真会耍小聪明,厄里斯凉凉的眼底幽深了几分。
裴斐总觉得厄里斯看透了自己的想法,他抿一下唇,低着头跟了上去。
厄里斯脚步一顿,深邃的眸看向不远处的海面。
裴斐撞上一堵坚硬冰凉的肉墙,被冷得身体一颤,脚下不稳后退好几步,手臂被一只大手拽住。
厄里斯果不其然皱了眉,路都走不稳,真蠢。
裴斐艰涩道,“多谢。”
木屋中,一个60多岁的老爷爷,和刚刚见过的男孩。
裴斐打过招呼,坐到唯一空出的位置上,不可避免不与厄里斯触碰到。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中,缓慢咽下。
老爷爷很热情,“都是家常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来?”
裴斐盈盈一笑,“很好吃。”
吃好饭,裴斐帮着收拾,下一瞬手中一空。
厄里斯瞥了他一眼,眉眼锋利如刀。
“别添乱。”
裴斐摸了摸鼻子,看着厄里斯熟练的挽起袖子洗碗,眼中闪过讶异。
院中,男孩欢快的看着树下的蚂蚁搬家。
看见裴斐出来,兴奋的跑过来。
“哥哥,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裴斐笑意盈盈的道谢,“那多谢你了,小朋友。”
他吞下药,舌尖泛着苦味,敛眉低垂。
厄里斯倚着门框看着,裴斐很白,身形消瘦,一双纤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般轻扇。
真娇气。
裴斐敏锐的回看,两人无声对视着。
晚上吃完饭,裴斐吃完药躺在床上,盯着木质天花板出神,房门吧嗒关上,一道高大身影拉长。
墙角蜘蛛织着网,屋内墙壁上有个小小的灯泡,光线有些暗,厄里斯走到床边半边脸隐在阴影下,能看出十分优越的轮廓。
裴斐垂下眼眸,藏在被子下的手握成拳,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嘴唇翕动一瞬紧紧抿着。
被子轻微掀起的动作传来,凉风袭入尚且算暖和的被子中,裴斐察觉到厄里斯在身旁躺下,悄悄往里挪了挪。
床很窄,两个1米8几的大男人躺着,让本就窄的床显得更小,一动就能碰上。
裴斐挺着身体渐渐觉得麻木,小心翼翼的挪动缓解酸意。
还是不可避免触碰上厄里斯的身体,他尽力往墙边上靠。
房间里安静得落阵可闻,窗外风吹过树木沙沙作响,气氛愈发的诡异。
裴斐喉咙中有股难以克制的痒意滚动浅浅咳嗽起来,连带床都发出微弱的震感,肺部的空气变得稀薄。
厄里斯微微偏头看过去,眸光随着裴斐颤动的身体流转,如有实质,堪堪停在那瘦弱苍白的脖颈上,一枚小小的黑痣不偏不倚长在有力跳动的大动脉处。
他骨节分明的手拽着灯线拉动一下,房间陷入霎时黑暗中,裴斐甚至能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他嗓音微微带着哑,问,“你睡着了吗?”
身旁很近,一声轻飘飘的声音来,“没。”
裴斐闭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昨晚,多谢。”
他从那个男孩李洋洋口中得知是厄里斯背着昏迷的他来投宿的,和裴斐想象的有点出入。
在他原本的想象中,厄里斯不趁他昏睡之际下毒手,已经算得上手下留情了。
厄里斯没回答,约莫过片刻,他忽然想起,道:“我听李洋洋说你过两天要离开?”
这里是一处偏远的海岛小渔村,经济条件较为落后,听李洋洋说他爸爸妈妈都在外面打工,村里基本很少有年轻人。
村里人出行补给物资的方式就是坐船,一个月有一次轮船去往陆上,再过4天就有一趟船,等下一趟就要一个月后。
其实裴斐心中有个疑惑,厄里斯不是人鱼吗?直接泳去陆上不更方便。
不过他又在李洋洋爷爷口中通过套话得知,这方世界并没有任何精怪之物,大概是因为怕被发现人鱼身份,厄里斯才会选择坐船上岸?
“嗯,你和我一起走。”
裴斐修道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问道,“为什么?”
久到裴斐觉得厄里斯不会回答时,一道很淡的声音响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头昏脑涨的痛感侵蚀着裴斐,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困难入睡。
黑夜中,厄里斯睁开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窥见裴斐皱起的眉,神情冷漠的下床推开房门离去,裴斐唰得睁开眼。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身旁厄里斯已经起床。
昨天晚上,厄里斯出去大概有半小时的时间。
空白书上字迹描写厄里斯离开房间,朝西而去,中间字迹忽然断了。
裴斐手背轻轻搭上额头,思忖着点开书,发现书本有更新,“厄里斯站在床边,阴恻恻的目光一直盯着张恨水......”
临近黄昏,裴斐跟着李洋洋在村庄附近转了一圈,期间暗自打开书本看过。
发现这本书似乎是围绕着厄里斯描写的,而且出现的字迹断断续续的,时灵时不灵。
夜晚,裴斐推开房门的瞬间,心下一沉转身,下一秒手腕被紧紧扣住。
他因着惯性跌到门板上Duang的一声,后腰伤口被碰到低嘶出声。
对方将鱼尾幻化成双腿欺身蹲下,那双深沉的眸子望过来时,裴斐心里咯噔了一下。
“跑什么?”
霎那间紧绷逼仄的室内仿佛稍微一点动静就能瞬间爆炸,裴斐眼中含着一层浅浅的水雾。
是痛的,这具身体格外的脆弱。
“我不知道你在洗澡,你先把衣服穿上。”
厄里斯就这么抓着他手,看了好一会后,收起眼底的试探,面不改色的转身。
裴斐眼中晃过白花花的肉色,下意识偏头。
心中疑惑,难道人鱼都如此的天赋异禀吗?
裴斐依旧躺在床里侧,思绪纷乱,呼吸逐渐平稳。
厄里斯睁开眼坐起上半身坐起,视线一晃定在裴斐的脸,眼底全是冷漠。
裴斐心中警觉,身旁的人又躺下了。
早晨,厄里斯依旧不在,裴斐打开书时,发现书里出现大量星号。
紧接着:“两人趟在床上,张恨水似乎睡死过去,厄里斯坐直身体,盯着裴斐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若无其事的躺下.......”
裴斐皱眉,这本书到底干嘛的?难道就是为了记录?
接下两天,他发现一个规律,只要自己的距离和厄里斯超过10米,这本书就不会显现字迹。
裴斐眸色微沉,难道只有这本书结局,自己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吗?
想起现实世界中那些不怀好意,虎视眈眈的仇人。
他做了个决定,留在厄里斯身边。
两日后的清晨。
海水卷起浪花,裴斐站在船上朝李洋洋爷孙两人挥手告别后,好奇的爬在栏杆上往海水下看去。
由于当神仙打工久了,他现在看什么都很新奇,兴致盎然的模样。
到达岸上厄里斯一直跟着他到了监察局门口,裴斐朝监察官说明事情原委,得到了原主的身份信息。
张恨水,29岁,环海生物实验室研究员,家住华府国际2栋19-1号。
裴斐出了监察局,厄里斯又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裴斐皱着看向他,“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厄里斯定定看着他,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我不知道去哪。”
有时候裴斐都怀疑厄里斯不是人鱼,而是拥有智慧的仿真机器人。
看了会厄里斯美得不像话仿佛造物主炫技之作的脸,裴斐对上那双专注的眼睛,厄里斯没有躲闪。
那是双一个不小心能将人的灵魂给吸进去的眼睛,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你,仿佛在说“我没人要。”
裴斐沉默转身,在厄里斯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