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我几乎是挪回了公司分配的那间冰冷又豪华的公寓。
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让热水冲刷掉一身的疲惫和汗水。洗完澡后,我立刻拿出边伯贤给的药膏,龇牙咧嘴地给自己酸痛的肌肉做了一番“酷刑”般的按摩。那熟悉又刺鼻的味道弥漫在浴室里,莫名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心感。
药膏渐渐发热,腿上的酸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但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高强度消耗后,饥饿感来得格外凶猛。
我看着空荡荡的冰箱(还没来得及采购),和纤尘不染的厨房(完全没有开火的痕迹),认命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叫外卖了。
可是叫什么好呢?以前在朴灿烈家,要么是他点一堆吃的(通常以肉为主),要么是老金偶尔会送些家常菜过来,要么我下厨做中国菜,我几乎没为吃什么发过愁。
现在独自一人,对着手机里琳琅满目的外卖APP,反而有点选择困难。
就在我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时,门铃突然响了。
我愣了一下,谁会来找我?经纪人?助理?我疑惑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居然又是边伯贤!
我赶紧打开门:“代表nim?您怎么……”
他手里提着一个印着某家知名健康餐Logo的纸袋,表情依旧是一贯的淡然,甚至有点不耐烦:“给你。晚饭。”
我彻底愣住了,傻傻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纸袋:“这……代表nim,这太麻烦您了……我正准备点外卖……”
“外卖不健康,油盐重,影响体态和嗓子。”他言简意赅地给出理由,语气像是上级下达指令,“这是公司合作的营养师配的餐,以后每天会准时送来。你记得吃。”
每天?准时送来?我低头看着纸袋里搭配精致、色彩丰富的健康餐食,有糙米饭,清蒸鸡胸肉,大量的蔬菜和一点水果……这服务也太周到吧?!
“谢谢代表nim……公司真的太……”我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那点关于“这公司好得有点过分”的疑虑又冒了出来,但很快被饥饿和感激压了下去。
“快点吃。”边伯贤没有进门的意思,只是靠在门框上,看了眼手表,“你晚上还有课,别耽误时间。”
“晚上还有课?没人通知我啊!”我惊讶地抬起头,我以为今天的折磨已经结束了!
“嗯,所以我来通知你,”边伯贤点头,“形体课和镜头感初步训练。七点半开始,在B栋307训练室。还有……”他顿了顿,补充道,“吃完记得把餐盒收拾好,放门口就行,会有人来收。”
交代完毕,他丝毫没有多留的意思,转身就走,仿佛真的只是来完成一个“送饭”的任务。
我提着那份昂贵的健康餐,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代表nim……虽然看起来冷冷的,说话也不客气……但人真的好得没话说啊!我再次在心里默默给边伯贤发了一张好人卡。
我关上门,赶紧把餐盒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虽然都是健康食材,但烹饪得相当美味,我饿极了,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一下,眼看时间快到七点半,我不敢耽搁,赶紧换好衣服,按照边伯贤的指示前往B栋307训练室。
晚上的课程和白天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形体老师要求苛刻,每一个站姿、坐姿、甚至走路的步态都要反复调整,力求在镜头前呈现出最优雅自然的体态。而镜头感训练则更让我无所适从——要对着冰冷的镜头展现出各种要求的情绪,或甜美,或忧伤,或酷飒……而我总是显得僵硬又笨拙。
“眼神!眼神要有内容!不是让你瞪着眼睛发呆!”
“肩膀放松!不是让你耸肩!”
“笑得太假了!重新来!”
“悲伤不是让你皱眉头!情绪!情绪在哪里?”
老师的批评毫不留情,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反复调整,汗水再次浸湿了衣服,这次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而是因为紧张和挫败。
原来做艺人,远不是只要会唱歌跳舞就行。
好不容易熬到课程结束,我已经是身心俱疲。回到公寓,几乎是瘫倒在沙发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拿起来看,是边伯贤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到极致:【明天早餐7点送。声乐课9点。别迟到。】
我看着那条信息,再回想这一天:迷路时他“恰好”出现带我去吃饭、送来我喜欢的牛奶、送来效果奇佳的药膏、准时送达的健康晚餐、以及此刻提醒明天的日程……
这一切的照顾细致周到得远超一个CEO对普通新人的范畴。
真的太奇怪了……
难道……inb100对所有新人都这么好吗?
还是说……
某个念头隐隐约约地在脑海里闪过,但很快就被极度的疲惫压了下去。
算了,不想了。
反正……是好事。
先活下去再说。
我挣扎着爬起来,把自己扔进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而城市的另一端,某间工作室里。
——边伯贤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哥,她晚上课怎么样?还跟得上吗?没哭吧?】
【……朴灿烈!你有完没完!自己不会问她吗?!】
【……不合适。你就告诉我她怎么样。】
【没哭!没哭!活得好好的!就是快被老师骂傻了!行了吧!我要睡了!别再吵我!】
【……哦。谢了哥。晚安。】
夜色渐深,城市霓虹闪烁。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烤肉店里,老金熟练地翻动着烤盘上的五花肉,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他拿起烧酒瓶,给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朴灿烈满上。
“呀,你小子,约你吃顿饭比请总统还难。”老金笑着吐槽,举起酒杯,“来,先走一个。庆祝一下,世琦那丫头总算要出道了,你这当‘老师’的,功不可没啊。”
朴灿烈像是被从什么思绪中猛地拽了回来,愣了一下,才端起酒杯,有些敷衍地和老金碰了一下,仰头灌了下去。烧酒辛辣的口感似乎都没能让他皱一下眉头,他的眼神依旧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酒杯壁。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老金的庆祝。
老金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摇了摇头,夹起一块烤得焦香的五花肉放到他盘子里:“行了,人都给你送走了,就别瞎琢磨了。inb100那边条件好得很,伯贤那小子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做事靠谱,不会亏待她。你呀,就放宽心,赶紧回归正常生活,工作室一堆事儿等着你呢。”
朴灿烈拿起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肉,却没送进嘴里。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是黑的,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我知道。”他又闷闷地回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老金打量着他,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了些:“灿烈啊,你跟哥说实话,你这么费心费力地把那丫头推出去,甚至不惜动用关系塞进inb100,就真只是为了她所谓的‘前途’?没点别的?”
朴灿烈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老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一种刻意的烦躁所覆盖:“能有什么别的?老金你别瞎猜。她就是块材料,埋没了可惜。在我这儿,天花板就那么高,出去对她更好。就这么简单。”
他说得又快又急,像是在说服老金,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老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也不戳破,只是慢悠悠地又给他倒了杯酒:“行,你说简单就简单。来,喝酒喝酒,肉都要烤老了。”
就在这时,朴灿烈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提示音。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瞬间坐直了身体,一把抓过手机,动作快得带倒了桌上的筷子。
老金看得分明,那小子脸上的烦躁和心不在焉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紧张和期待,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然而,只看了一眼,他眼底那点亮光就迅速熄灭了。肩膀微微垮了下去,嘴角也抿成一条直线。那不是他等待的消息。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掉通知,然后,做了一个让老金挑眉的动作——他直接长按电源键,把手机关机了。
“啧,吵死了。”他把黑屏的手机扔回桌上,语气变得比刚才更加不耐烦,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像是在跟谁赌气。
老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放下筷子,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那个浑身散发着“我不爽别惹我”气息的年轻男人。
“怎么了?不是等电话?”老金故意问道,“等谁的电话啊?工作?还是……别的什么人?”
朴灿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呛声:“谁等电话了?!没有!就是嫌烦关机了不行吗?”他的声音有点大,引得旁边桌的客人都侧目看了一眼。
老金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拿起酒瓶又给他满上:“行行行,你说没等就没等。不过灿烈啊,你这心思,全都写脸上了。以前那丫头在工作室的时候,虽然你天天骂骂咧咧,但精气神足着呢。现在人走了,你这魂好像也跟着丢了一半。”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调侃和无奈:“要真舍不得,当初就别硬推出去啊。现在人走了,你又在这儿抓心挠肝的,何苦呢?”
“我没有!”朴灿烈猛地反驳,声音更大了,耳根却有些发红,“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走了清净!没人天天在我跟前吵吵嚷嚷惹麻烦,我不知道多轻松!”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真是那么回事。
老金但笑不语,只是举起酒杯:“行,轻松就好。来,为你的清净日子,干杯。”
朴灿烈绷着脸,再次一口闷掉了杯中的酒。酒精似乎让他更加烦躁,他拿起夹子,胡乱地翻着烤盘上的肉,几乎要把肉戳烂。
这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老金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说点工作室的趣事或者行业八卦。而朴灿烈,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喝酒,或者对着烤盘发呆,偶尔被问到了,才敷衍地回一两句。他的注意力,显然早已不在这里。
直到吃完饭,两人走到店外告别。
夜风一吹,朴灿烈似乎清醒了些,但眉宇间的郁结依旧化不开。
“走了。”他朝老金挥挥手,转身就要去开车。
“灿烈啊。”老金叫住他。
朴灿烈回头,脸上带着酒后的微醺和不解:“干嘛?”
老金看着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温和了些:“有时候吧,人别太较劲。顺著自己的心意走,没那么难。走了,路上小心。”
说完,老金先转身离开了。
朴灿烈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强制关机的手机。
他盯着漆黑的屏幕看了几秒,手指摩挲着电源键,似乎在进行某种挣扎。
最终,他还是没有开机,只是把手机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走向了自己的车。
他拒绝接收一切消息。
也拒绝承认,自己其实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主动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