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进来时相反方向的墙壁上凭空出现了一扇门,打开之后是一个仅容纳一个人的小空间,贺峪人刚站进去,这门就关紧,随即整个小空间作为一个模块开始平稳的移动。
移动的速度很快,贺峪甚至都能感受到耳朵里的压强压得他的耳膜难受。
结合这座山的地形来看,他应该是在急速下降。
很短的时间,大约五秒模块的移动就停了下来,门在他面前重新打开,他一眼就看见了已经等在门外的林白和桑幸。
“你也来了?”桑幸期待的目光在看到门里面的人是贺峪之后瞬间熄灭,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你都来了江哓怎么还没来……”
贺峪本想质问什么叫他也来了,在听见桑幸的抱怨之后立刻迈出门外,环顾了一圈,眉头紧蹙,“江哓还没通过?”
桑幸摇头,“这地方就这么大,还是你觉得江哓的性格会有兴趣跟你捉迷藏。”
在发现江哓并没有在外面等着反而是其他人都已经到了的那一刻,贺峪的心就已经慌了。
他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他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情绪才能冷静思考,可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如果当时没有让江哓一个人进去那个房间就好了,如果当时把房间之间的墙砸了就好了,如果……
眼镜折射出不知从而打下的光遮住他漆黑的双眼。
他又把她落下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贺峪坐着的角落传来,桑幸瞪大了眼睛扭头朝他看过去,看见贺峪脸上留下了他自己鲜红的掌印,而他本人正慢条斯理地扶正被自己一巴掌打歪了的眼镜。
桑幸咽了下口水,默默往林白身边靠近了一点,这人怎么疯得这么突然啊?
她盯着之前门出现的那一面墙,不断祈求江哓快点出现,你再不出现某些孔雀要疯了。
现在还是自残,万一等会真疯了把他们都杀了怎么办……
一巴掌下去,贺峪觉得自己的思绪总算冷静下来。
刚刚那个测试的关键点在哪里呢?
“桑幸,”贺峪站起身,“说一下你的测试过程。”
“啊?”桑幸听见他的声音都觉得下颌一紧,侧侧地把自己半个身子藏在林白后面,“就是按照要求答题啊,没什么特别的吧……”
“就是最后那个停顿可太吓人了!”桑幸想到这都还有点怕,“我都怕给我直接关在里面,马上摸了一张卡牌,还好是好牌,不然我都要吓死了。”
听完桑幸的回答,贺峪看向林白。
“跟她一样,”林白说,“不过最后停顿的时候我以为我自己要死在里面了,还挺开心的。”
“……”桑幸默默地退开了两步,离林白也远了一些。
她好想江哓啊!江哓你什么时候才出来啊!
是情绪。
贺峪很快就从他们的测试过程中提取出共同的特征,在那个停顿之后产生的情绪的变化就是通关的关键。
在想明白这个关键以后,贺峪也很快想通了为什么江哓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因为她总是处变不惊,把情绪控制在稳定的范围内,所以在这道检测情绪变化的题目之中才会迟迟无法通过。
贺峪抬眼看向那面出现门的墙,就连他也无法确定按照江哓那样的性格他们需要在这里等待多久。
如果这场测试有时间限制的话,希望它会在结束前提醒吧,说不好这个提醒就是唯一能让江哓的心绪波动的东西了。
想明白之后他又重新回到了角落里,反正时间还长,坐着等吧。
等待的房间是一个约二十平的小房间,除了四面白墙以外什么都没有,这空间让时间的流逝显得更加缓慢,贺峪觉得自己似乎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一阵醒来的时候也只是过了三十分钟而已。
然而三十分钟关在那么一个不够五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江哓的心绪居然没有一点动摇,这一点确实强大得不像人类。
正当他这么想着,那扇墙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方形的光圈,江哓穿着一身黑色逆光从光圈中走出来,表情不变,可身上的气质却比他们初见时还要冷酷,带着一种肃穆的杀意,令人通体生寒。
手上还紧紧攥着她的匕首。
就连平时最黏她的桑幸冲到一半都硬生生刹住了脚步,犹豫地问,“江哓?你没事吧?”
听到桑幸喊她的名字,江哓下意识抬起头,眼里的杀意还未褪去,盯着桑幸看了一眼就让她整个人吓僵了,抬起的脚步甚至都没法挪动,保持着一个半步凌空的好笑姿势定在了原地。
贺峪却吊儿郎当地越过定住的桑幸,“怎么这么慢,不是说要第一名通关的吗?也浪费太多时间了吧。”
江哓的那道目光转向贺峪,迎上来对方镜片后沉静的黑色眸子。
那一刻江哓的杀意就像是一颗冰球掉进了五十度恒温的温水里,一点一点地化开。
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渐渐没有那么用力,眼里的杀意也一寸一寸退了下去,大概过了有五分钟,她收起手里的匕首,低声道,“抱歉,没有抓住通关的要点浪费了一点时间。”
桑幸这时候才终于敢走上去给了江哓一个拥抱,轻轻拍了拍江哓的背,“没事就好,我很担心。”
“你……”贺峪本想问她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房间却在四个人都到达了之后打开了通往研究所内部的那扇门。
“走吧。”江哓推开抱着她的桑幸,朝门口走去。
走出了房间之后他们站在了又一扇门前,右侧是电梯,看起来结构和念归民宿地下的那个研究所很相似。
他们一走近门边,身上的徽章就已经被自动识别,门直接打开,内里是一个宽度和民宿地下研究所相似,长度却是那里三四倍的长方形空间,和那里一样也用玻璃间隔开了一间一间的研究室。
中间留着的那条行走的长廊因为长度拉长的缘故显得更加幽深,末尾处的灯光因为年久失修还一闪一闪的,颇有一种鬼片的氛围。
从入口往里看能看见那些研究室里的桌面上摆了一些正在用电路拼接的仿生肢体。
桑幸觉得挺有意思的有点像星际很昂贵的那种旧地球流行的bjd娃娃,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刚刚没摸到小Q的皮肤质感,现在这些肢体反正又不会动,摸一摸也没关系吧。
江哓却伸手拦住了她。
“你和林白在外面等着。”她说。
“啊?”桑幸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默默退到一边。
贺峪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跟着江哓一起走了进去,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江哓不会把他们两个留在外面,在这种通关的时刻所有人都在一起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空气里有干燥的血的味道。”江哓说。
那扇门一打开她就闻到了。
而且应该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在地球荒废以前就残留在这里,然后这扇门就再没有被人打开过,直到他们的到来才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突然跟随里面的空气一同涌了出来。
血?
贺峪本就因为这些仿生肢体而不太好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警惕地看向四周的研究室,视线被纷杂的玻璃反光挡住有些难以辨认那里面的东西究竟是真的仿生肢体还是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察觉到他四处张望的视线,走在前面的江哓说了句,“不在这里。”
她顺着空气中稀薄的血腥气一路走到了长廊的最尾端,站在了那盏明灭不定的廊灯下。
闪烁的廊灯照亮着整条走廊上唯一的一道门,上面挂着一个木牌潦草地用毛笔写着几个字。
“存放处”。
江哓伸手拧开把手,空气流通的瞬间浓重的血腥气前赴后继地涌入她的鼻腔,让她立刻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这下就连贺峪都能闻到空气中的气味。
二人走进这间并不算大的存放室,里面就像是超市的仓库一样,货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暂时还用不上的肢体。
江哓很快就根据血腥味的浓重程度找到了分别被肢解的两只手、两条腿还有一个身躯,然而翻遍了整个存放室唯独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头颅。
怪不得这么多年之后空气中还会残留血的味道,原来是这样残忍的死法。
没有外貌也就没办法知道他究竟是研究员里的哪一位,江哓只能从那些断肢里判断出着是一位女性。
她转身走出存放处又关上那道门,看了眼扶着门边正在干呕的贺峪。
这人本来还在跟她一起找,断手断脚倒还好,找到那个被随意塞在塑料红桶里、像个人彘一样的躯干的时候,贺峪终于憋不住了冲出了存放室就开始在外面干呕。
呕了有几分钟了。
“没找到头,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女性。”江哓简单总结了一下结果,弯腰把他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递给他,“你再呕也没用,去包里拿水压一压吧。”
贺峪有些狼狈地直起身子来,抹了抹并不存在任何东西的嘴边,“嗯。”
明灭的灯光下,由于距离拉近江哓看见了他脸上的指印,“你被谁打了?”
贺峪伸手遮住自己有些肿胀的半边脸,“没,等你的时候觉得太困了,抽了自己一下。”
知道这并不是通关时留下的痕迹,江哓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走了。
他靠在墙上看着江哓平静远离的背影,苦笑着重新戴上了眼镜。
知道得越多之后,面对现在如此强大的江哓,他就连猜测和想象她如何长大的勇气都没有了。
贺峪,你真是够懦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