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爱 第104章 Chapter 104

出门的时候，蕾娜只零星听到了有关于“纯血血脉”的字眼，但具体他们说了什么，她是一点儿都没有听清。

斯坎赛没再说话，身旁的机器被他操作了片刻，随即开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已经不知晓是多少年前的机器了，这会儿还能开始运转已经是个奇迹，蕾娜对手中这份资料到底如何才能运用是一知半解。

而面前两人也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眼下也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了。

弥牧话少，此刻气氛沉默，更不会说一句话。

他看着另一处地方，细碎的发丝遮挡住他的眼睫，显得漂亮又有种苍白的亲和感……或是孤独？

那是来自她看到弥牧那一刻，自内心深处自发产生的共鸣。

介于礼貌关系，蕾娜不好在他的脸上多停留，短暂视线停落便移开了位置。

因此也自然而然地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为什么事而遐思。

这地下室内沉溺着静默，蕾娜思绪一空，顿时有些烦闷，刚想转身去外边断裂墙壁的那通风口站一会儿，却忽而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机器的运转停下来了。

倏忽陷入的死寂让她由感不适，耳朵被这喧闹的死寂捂得发疼。

她正想拉开面前这半遮掩住地下室的门来缓解窒息感。身后探来一只手，指尖扣在蕾娜的肩膀上，对着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有人来了。”

弥牧的声音响在不远处，肩膀的分量体醒着她。

房间里的杂音降到了最低，这句低低的提醒即刻就被头顶上方传来的脚步声所打散。

不速之客的脚步声凌乱，单听着上边的动静，斯坎赛即刻就分析出了来者的数量。

“五六个人。”

蕾娜看着他用手比出的数字，眸光微微闪了闪。

这个时间段，是Aiserey的凌晨，在这个点里，这些人来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同他们一样，要来寻找这地下室里所在的仪器吗？

那也太巧合了，他们前一步踏进来，后一只脚就被他们跟上。

但在方才来到这儿的路途上，不光是她，斯坎赛和弥牧也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们。

三个人缓慢地退到了这地下室的唯一藏身之处，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们，填抵了他们心中的空缺。

弥牧已经抬手按在了别在腰间的长剑上，等待着头顶上的那群人寻着楼梯，继续往下探寻，随即找到这里。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天花板上的脚步声没有响多久，就又重新消失不见了，死寂再次包裹住他们。

方才听到的那些动静就像是幻境一样，如被戳破的泡沫一般，下一瞬就破裂四散了。

垂在身侧的指尖稍稍动了动，窒息感褪去，蕾娜方想探出头，却又被斯坎赛抬手使力拉了回去。

“等等，这群人应当还没走。”

果不其然，在斯坎赛低声话音落尾的下一秒，方才在天花板上响起的脚步声即刻就出现在了这半掩盖住的房门外。

为首的人先是抬手敲了敲这半掩的铁门，就像是笃定里边会有人在一般，等待了片刻，见给予他回应的是一片死寂，这才抬起手，将遮掩在身前的铁门推开。

“吱呀——”

铁门声艰涩的响起，比方才听到的任何一声推门都要刺耳。

蕾娜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她攥紧了手中握着的资料，垂下眼看着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半掩住的房门终于达到了能敞开的极限，半歪斜的矗立在门框那儿，无声的欢迎今夜第二批来访者。

方才被斯坎赛掀起的布并没有放回去，还落在地上。

透过这布在地板上的扭曲形态，能看出将它扔掉的人是有多么的随心所欲。

“……”

空气死寂了一瞬，方才那凌乱的脚步声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一个。

皮靴与地面发出摩擦的声响，来者的身高似乎很高。

透过从敞开大门外投射下来的那丁点儿被火光照亮的光影。

蕾娜看见那枝条般长的黑影先是站在仪器前边停顿了会儿，随即转过身，带着了然的目的性，径直朝他们所藏身处走来。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对于未知的威胁感骤然起跳上升。

可不知怎么，身旁的弥牧却忽然侧了侧身，像是想通了什么，直接从她的身旁的巨大阴影下走出，来到了能被地下室内火光照亮的地方。

跳跃的光芒将他侧脸勾勒的漂亮分明。

弥牧的视线直视向前方，片刻后，他微微开口道：

“你来了。”

蕾娜呼吸稍蹙，顺着他望向前方的目光，移过脸，探头往那儿看去。

—

地下室被火光所照的地方，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来者的大半张脸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他披散在脖颈后的长发即便被昏暗所笼罩，也丝毫遮挡不住它原本的金灿华光。

而他所自带的华丽穿着与他所站位置的背景相比，可谓真是天差地别，十分突兀，就像不在一个图层上的。

借着这个可以藏身，也可能清晰看到外边的角度，蕾娜暗自腹诽着。

“不知在你们来的时候，是否注意到了这个地方之上的那些石膏们……他们在前几天，都被诅咒吞噬了。”

对方的咬字很优雅，还带着一点儿微妙的笑意。

这些事像与他本身毫无关，他只不过是高局其上的过路看客，垂眼笑看这纷乱的人间。

弥牧垂下眼，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来者的话。

“我对他们的遭遇由感惋惜，因此对诅咒之事的解决进度也就越发上心。”

“你们到访Aiserey的时候，安排在你们身旁的眼线就将这些事告知于我了。”

来者眯了眯眼，面庞依旧保持着笑吟吟的温和神色，对自己这般窥视别人的行为分外坦然，像是毫无所谓，就连道歉都显得是那么客观礼貌，而并非出自真心。

“因此，我对我这番擅自举动的行为感到抱歉——不过，此时并非说这件事的时候。”

话音落下，来者抬起头，在他所站之处的四周打量了片刻，噙着笑意道：

“很显然，你们目前遇到了一个小问题。”

“由于你们没有运用这间房间的权限，导致卡克在了最关键，也是最难跨越的一步——

那就是将眼前的这片虚假化为真实。”

弥牧静静聆听面前人优雅念出的字，听到最后一句才稍掀起了眼。

“那么，既然现在人到齐了，那么就由我来给大家还原一下这间室内的原本样貌吧。”

他说着，随即从自己宽大的衣袍内拎出了一根类似木杖的东西，对着方才被斯坎赛掀开黑色盖布的仪器上轻轻点了一下。

蕾娜的视野里随即发生了变动。

本该是皆被笼罩在阴影与灰尘地下的仪器重新焕发出了生机，而脚底下的破败被华丽的地毯所代替，在墙壁上只剩下支架的钉子上重新挂上了挂画……

而那些火把架也重新恢复了最初时所拥有的花纹。

这些变动在纂改着她方才所看到的一切，让她自然而然的觉得，当自己走到这间地下室的时候，那么她所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繁华”，“富丽。”

而不久前入目的残破即便被这些巨大的变动所遮掩住，让她自动将有关于这些的记忆都封存在了记忆里。

来者满意地环顾着四周，从几处边角里的天使石膏装饰物上收回了视线。

“现在算是彻底稳定了，那么，剩下的两位不与我见见面吗？”

抵挡住双方视线相隔的仪器被缓慢地移动了开来。

斯坎赛指尖搭在仪器的上方，转头看向来者，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负责这片区域啊，加西亚。”

他的视线在弥牧和加西亚之前逡巡了片刻，最终收回了视线，懒洋洋地转身朝蕾娜身出了手。

“过来吧，蕾娜，这位应当不需要我介绍。”

踟蹰于要不要跟着出去，蕾娜一直站在墙的边角。不知怎么的，她有种预感，面前的这位Aiserey的皇族，也知晓她的身份。

对面站在斯坎赛与弥牧前方的加西亚目光掠过了他们，直白地落在了蕾娜的身上。

随即，他朝蕾娜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好久不见，莱拉小姐，或许你对我没有任何印象了。”

“……”

蕾娜沉默地向前走，碍于外人在，她忽略了不愿与斯坎赛靠近的心思，有意避开了斯坎赛所站的路径，将手轻轻搭在了加西亚的手上。

双方指尖相处间，指腹下所传达而来的温度和双眼对视一遍抵达到了蕾娜的神经元。

掩盖在脑海里的记忆像是按了开关，被直接连通激活触发，一些陌生的画面即刻在蕾娜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

那大雪皑皑的山坡，虚掩起的贵族之门，被寒风吹得凛冽的黑袍，以及那被兜帽掩盖住五官之下的人脸。

——

刺痛。

钻心的刺痛，在她脑袋后阵阵的产生出疼痛的余波。

蕾娜倏忽收紧了和斯坎赛相握的指尖，又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松开斯坎赛的手，按住了有些发疼的脑袋，她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你——”

加西亚温和地笑着，并未搭话，将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弥牧身上。

“你应当也知道吧，这个主意还是身为孩童的你所提出来的。”

弥牧的视线在蕾娜的身上淡淡扫过，随即极轻地应了一声。

“我记得。”

—

思绪翩翻，回到最初那个布满大雪的黑夜。

一道刺目的亮光透过她看不见五指的世界，照亮了她的双眸。

脑海里给她认知答案的——

关于她当时所见到的第一个人，难道不是教主吗？

记忆里，她是被人丢弃在了教堂门口，随后即便出门的教主看到，而教主将她带回了教堂。

但是为什么。

她方才回忆起来的记忆里，那张脸却极其清晰的被她看见了，将她过往一切的认知都推翻。

加西亚。

为什么在记忆里所看到的——那将她从门外抱起来的人，会是加西亚？

头晕脑胀。

蕾娜有些站立不稳，她抬手搭住了身旁的仪器，用力按住不断刺疼的脑袋。

斯坎赛站在一旁，无表情地看着加西亚与弥牧的对话，沉默不语。

这些被她所认为的事实所掩盖住的记忆此刻如片片雪花一般朝她接踵而来，淹没掉了她原本固有的认知。

而旁边加西亚继续平淡诉说着的话，像是为她的这些陌生记忆添加上讲解，让她更快的了解到，她所体验过却又未知的真实情况。

—

二十二年前。

弥牧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目光落在了那被人放在门口的布袋上。

他抬手抹去冰凉窗户上的雾气，努力分辨着忽而出现在门外的包里有什么东西。

从厨房里拿出茶点的加西亚将手中的瓷盘放在了桌子上，炉火烤着空气都升腾着温暖，将他织布毛衣的轮廓都照亮。

他先是从碟子上拿了块饼干吃了一口，目光随即掠过宽大的客厅，顿在那站在椅子上垫脚看着窗外的少年身上。

“看什么呢？你的父母可没有那么快从骑士团那里回来，先到这里吃点点心吧。”

加西亚温和的声音与糕点的甜味融合在一起，看得弥牧觉得窗外边的雪都如奶油般香甜。

他凝视了一会儿那放在花园外的布包，抬手指了指窗户，回头朝加西亚看去。

“我知道了，加西亚。但是，窗外有东西。”

加西亚直起身，把手中的咖啡抿了一口，转身绕过沙发，朝弥牧那儿走去，低低应着他的话。

“嗯，是什么？”

“一个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