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麒麟进门,用剑鞘指向白游、陆鹤鸣二人:“你们两个,跟我走。”
见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想必也是吸入了不少“洪门之水”的药粉。禤林倒了一杯水,眼神示意白游放解药,他端起杯子:“不急啊,喝了解药再说吧。”
石麒麟冷冷瞟一眼,他见识过禤林某些地方确实厉害,无话可说,坐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两人站起来弯腰谄媚。禤林帮他理背,白游帮他锤肩,前者推出来近排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陆鹤鸣从原来的席地而坐变成坐到椅子上,一只手肘放在椅背,手掌反手拖住下颚,看向屋外,百般聊赖。
“那又如何,我也得抓人还神石 ,交差啊。”石麒麟捏住茶杯仔细端详。
白游看向禤林,禤林坐下来与石麒麟平视:“那好吧,你先带他们审问,晚上我去接。”
“你也要和我们一起下牢狱啊?”白游不可置信。
陆鹤鸣呵了一声,闭上眼睛,意思是没见过那么蠢的人。
禤林道:“你去背篓里找把草药毒死自己算了,我是去救你。”
“怎么救?”石麒麟放下茶杯,在他面前提劫狱,太嚣张,太不给面了。
“我救不了,皇上能救啊,”禤林看了一眼背篓,“不过要借你解药用一下。”
石麒麟带着落网的两名罪犯离开,白游走前叮嘱:“我背篓先放你这了,不要乱动。”
“知道了。”禤林换官服上马车进宫。
他交代胥昭接近重臣找线索外,还有一事——面圣,不是拖胥霈下水,反其道而行,帮胥霈开脱。
许后间接掌控大谁何,大家心知肚明,南柯大师就是莫布天还落了网,这消息很快传到许后耳朵里,想方设法让胥霈生不如死,少一个皇子自己的儿子就少一个对手。
这时候胥昭更要为胥霈开脱,分散许后的火力,以免今后专攻他一人。
胥昭以《金刚经》的“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释义,胥霈专心修行,即便识得南柯大师的污垢心,泯灭佛心不救助,既非菩提也。
况且他接受莫布天的神石而不是金银财宝,也意味着“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不认为一昧给予贵客荣华富贵是首要,前后皆是一片赤诚之心。
胥霈与胥昭的明争暗斗,朝廷上下看在眼里,此次不落井下石,又为他增添一份人物深度。
太能装了!
禤林进宫,第一接见他的是青稞。青稞安排白、陆二人接近禤林,原想借他之力,避开石麒麟带神石离开长安,没曾想他直接送给石麒麟。不容小觑。
青稞笑迎禤林:“太傅大病初愈,如何能急着进宫呢?”
禤林单刀直入:“洪太傅哪呢?”
他一个人面圣,不敢,但洪怀安在就不一样,而且洪怀安抵触胥霈的建议,送一块破石头,顶屁用,人家带全族归附你,地都给你了,念佛念傻了吧。
“洪太傅正在经书阁呢,”青稞带路,见禤林一言不发,神情较往常严肃,他发问,“太傅这是要干嘛去?”
禤林正想如何向洪怀安托出事实,没有听到青稞发问。青稞自觉无趣,闭了口。
乐府的乐官也在经书阁,向洪怀安请教,乐官接到民间歌谣的简策,为其谱写音律,要在四月前完成,以便乐师谱曲乐者奏唱给天子。
洪怀安抽出时间听禤林讲完,他捋捋白须:“还有这种事情?樊皇子牵扯可就大了。”
禤林知道他心里高兴呢。他道:“樊皇子的事温皇子干预了,不过樊皇子痴佛大肆宣扬佛教,与君权神授相违许久,要想压制下来,恐怕温皇子一人不太行啊。”
这和救白游的事情不相关,要想劝动洪怀安不得不这么做。
禤林看乐官面色苍白,工期将近也得带病坚持,他又道:“不如就从疫病一事下手吧。”
“可以。”洪怀安带他进了皇帝的书房,胥霈,胥昭和几位重臣跪在地上,许皇后和皇帝坐在桌后。
“臣有要事禀报。”洪怀安越过几人走到皇帝面前。
“南柯大师既莫布天,所在寒光寺传言《光明经》可以治疫病,打普度众生的名号,实则吸金聚财笼络人心,我与禤太傅查明真相,源头正是春满楼滥用毒菇让城中人们招来无妄之灾,而南柯大师明知《光明经》无法医治,拖延病情,罪加一等!”
“传禤太傅。”皇帝道。
对口供的时刻到了。
禤林行礼:“卑职中毒之后,前往寒光寺求医,意外识得一人,他与我一见如故,予我解药,我才知他是为了调查疫病一事埋伏寒光寺,此前他为糊口向春满楼提供菌菇,店小二偷拿他的毒菇,固有此事。”
说罢,他掏出白游给的药瓶,倒出药粉,乐官服下后效果明显。
许后下令:“来人,传大谁长彻查春满楼,寒光寺的和尚也不要放过。”
洪怀安评价她是毒后,禤林详看《一代天骄》后认为她之所以“毒”,是因为本身悍妒又恃宠而骄。却看她本人明丽娇妍,举止言谈透着一股坚毅比肩皇帝,又不失女子的花柔。形貌昳丽不卑不亢的女子是也。
早在暗中观察潜伏的石麒麟接到旨令,带人封了春满楼,搜刮证物。
禤林跪地,匍匐大地,这才到谈正事时机:“卑职还有一事,予我解药之人正是偷走宫中宝物之人,那神石他族人世代供奉,当年莫布天受助后不思悔改偷走神石,他偷盗神石实属无奈,但他愿以解毒将功补过,请皇上恩准。”
“此毒乃他独家秘方,无人可解,他一人死,城中黔首俱亡。”禤林磕首又道。
“有此事?”许皇后先发言,看向皇帝,“事出也有因。”
“准了!”
城中寺庙内念经声消无,上下被一股药气笼罩。
白游在北市城门口搅药汤,陆鹤鸣正一碗一碗盛出来分发,禤林啃鸡腿走近,白游擦了擦虚汗:“你说要救我,就是那么救的?”
“那你还想怎么样?真偷了东西的嘛,我还能怎么办,等会我让石麒麟再把你关进去?我上演一场威武霸气的劫狱?”禤林塞了满嘴油。
“别别别。”白游加火,石麒麟没有对他们动刑,牢里可有别人在受刑,惨叫连连,牢房阴暗潮湿,吃喝拉撒都在一地,臭气熏天,还有老鼠横行,吃人骨头。待半天就受不了了,还不如直接上刑弄晕丢牢房里,免受心神折磨。
陆鹤鸣衣服还是中原的样式,帻巾换了,著黑、蓝、紫丝线编织的帻,额前饰红玛瑙串和翡翠。
“为什么,陆姑娘看起来没你那么落魄呢?”禤林目光在二人穿衣打扮上来回,白游衣服上补丁要比陆鹤鸣额前装饰还多。
“我不是说了吗,把衣服买了。”白游费力搅汤,“我们是母系家族,摩梭人听说过吗,太傅。”
最后二字特地加重,挑衅绝对的挑衅!
“况且,一件衣服阿咪要做很久的,要把羊毛剃了,织布,缝线,买一件已经很心疼了。”
阿咪是他们对母亲的称呼。他说的衣服应该是他们族人特有的服装。
石麒麟鬼魅般出现,他没有带佩刀,捞起一碗药汤自顾自喝起来,白游丢下汤勺给他搓背:“大谁长,什么时候把神石还给我们啊?”
“急什么,城中的病人都没好全呢,你以为我想帮你保管?”石麒麟坐在椅子上,闭目凝神。
春满楼的白玉如意汤不便宜,按道理城中大部分百姓无福消受,可源源不断的人流,怎么看也不像少的样子,难不成长安个个都有钱,就他禤林没有?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他发问。
石麒麟懒懒地说:“彻查春满楼的时候,他们后院有一片毒菇,小二说长得太快,买不完,有一些快要烂的低价卖出了。”
“啊——”白游懒懒跟一声,无法面对现实的木然,停下手中动作,“那要煮多少汤的,寺庙里一堆一堆人,市里面也一堆一堆。”
“别停。”石麒麟只说。
“加油吧,再呆两天就可以回家了。”禤林靠在石麒麟的椅子上。
“两天又两天,我的天哪!”白游大喊,被陆鹤鸣飞过的抹布盖脸。
石麒麟抬眼皮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挡了他的光。
禤林笑笑挪开身子,指着陆鹤鸣和石麒麟,道:“今天你们两个都没有带刀,不拔来拔去的突然有点不习惯。”
石麒麟闭目宁息,陆鹤鸣走过来想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抹布。
禤林连跑带滚滚回官舍。
疫病一过,看似美满,还有最后一事:到底赐什么礼,一让朝中大臣接受,二让胥昭装波大的,三让贵客满意。
难。
胥昭最后没参与此事。禤林悚惧与他关联上,毕竟疫病和大盗毫无征兆被牵联,意外和未来真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禤林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发呆,有人推门,他捡起身旁滑落的简策。
青稞关上门,慢步走向禤林:“想什么呢?”
禤林认为青稞不像等闲之辈,会武功,识字,宫中为奴大多是宫外贫穷百姓,不可能识字,耳濡目染,能记得“荆轲刺秦王”也可见其人不凡。
禤林给青稞斟茶,青稞看了一眼箱子摞成的“桌子”,跪坐在垫上,端起茶杯:“太傅这……”
“没毒。”禤林喝了一口。
“呵呵,我是想问,我记得之前有张方桌的呢?后来不见了。”青稞道。
禤林支起一条腿,“被我当柴烧了。”
青稞挑挑眉,被惊到。
禤林放下茶杯问:“我们就像平时一样聊聊天吧,你觉得一个国家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青稞没答,仍旧笑面。禤林换了方式问:“如果要给一个国家献礼,你觉得什么东西最合适?”
“你是想知道要给南匈奴赐什么礼吧。”青稞一针见血,还不知道禤林要打什么主意。
胥昭刚助胥霈摘干净,不打算理会此事,如果胥昭此时动作,恐有人生“早不建议,事后诸葛亮,假君子”之嫌。
禤林不知从哪掏出一小竹篓,拿出里面的花生米、猪耳朵放到桌面的碟里,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看来我没问错人。”
“这件事不小,很重视,御膳房为准备点心就要一月有余,我好歹入宫五年,不至于这都不知道。”青稞认出竹篓是白游常挂在身后的三个中的一个,上面用墨画了一头羊。
“要说一个国家需要什么,这真不知道。”他又说,国情不同,需求不同。
“那最根本的到底是什么?”禤林抛弃一颗花生,张大嘴去接没吃中。
“《墨子·亲士》曰:归国宝,不若献贤而进士。送给一个国家再多宝物,不如举荐贤德的人。治理国家靠一人可不行,国君身边的臣子欺上瞒下,地方官员闭口暗叹,这个国家如何能好?”青稞道。
“有道理,我又该举荐谁呢?我谁都不认识啊。”禤林犯了难,谁举荐就和谁有关系,洪怀安举荐他通过太学,他通过哪里?
说罢,脑袋偏向床榻,而这细微的动作被青稞收入眼底。
“时间也不早了,宫门也快关闭了。没什么吩咐我先进宫了?”青稞起身,留禤林一人在屋内。
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禤林搬开床上的东西,漏出床板,辛辛苦苦做的笔记要学以致用才行!
窗缝忽隐忽现的风情眼眸确认一眼后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