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程鹤声在花园餐厅吃早餐,陆镜留款款而来。
“你把我送回房间的吗?”程鹤声对不远处的他说,“谢了。”
“是该谢谢我。”陆镜留说。
程鹤声以为他要往性骚扰方向靠了,那样也好,有机会说清楚,请他不要这样。
“你很重。”陆镜留走到程鹤声桌前。
穿一身白色,狼尾发像藤蔓延伸在后颈,雪白炫目的脖子上有一处红润,是被挠过了。
“好吧,谢了。”
“昨天忘记跟你说,你的课很不错。”
“是你们配合得好。”除了那位邱意浓。
“那下午见。”陆镜留回眸,眼珠似饱满的露珠,“对了,工资的事要谈吗?代表你是我请来的。”
“我都行。你跟沈楚山谈好再告诉我就可以了。”
“你知道我不想跟他接触。”陆镜留语气很淡。
程鹤声表示:“那是你们的事,沟通是挺重要的。”
陆镜留懒得多说,走了。
*
这天的课程结束后,程鹤声和万景清走近了,两人各自回房换上运动服,相约去篮球场。
程鹤声没带正式的运动服,就穿得很休闲,黑T牛仔裤。
路上,万景清看半晴朗的天空,说:“会不会下雨?”
“不会吧。那不是室内篮球场吗?”程鹤声说。
万景清的球技比不过他,要他教一教技术,这期间万景清说:“他们都不会打篮球,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向小园他们吗?”
“嗯,还有陆镜留。”
“可能玩别的运动项目吧。你会打网球吧。”
“会,要去吗?”
“那一会儿去。”
万景清忽然侧耳细听,程鹤声把篮球放地上,问:“怎么了?”
“是不是下雨了?”
“我看过天气预报,今天没有雨。”怎么万景清也神戳戳的。
他们换个话题聊了起来。
“你在学校有好朋友吗?”万景清问。
“宿舍里那几个算吧。”
“我没有。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就一个。”
“我没谈过。”
程鹤声拧开瓶盖喝水,万景清这是怎么了?在对比之中变成灰色了?
“你现在谈着呢吗?”
“对。”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程鹤声不好意思了,瞥一眼万景清,后者像家养的大狗在看江湖上行走的大狗。
“怎么问这个?”
“抱歉,我是好奇而已。”
“那告诉你吧,到亲过嘴的程度。”
“为什么只到这里?”
“呃,没有机会?”
“那你看那种电影吗?”
程鹤声握拳到唇前轻咳,再瞥万景清,后者照旧睁着那诚恳的圆眼睛。
“看过。”程鹤声两边的耳根子全红了。
“好吧。我也是。”万景清搓搓膝盖,“我们要不要——”
程鹤声生怕他也是个gay,出声:“什么?”
“去打网球?”万景清搓膝盖是因为手心有汗。
“走吧。”
程鹤声把这种私密的事都说了,自认为跟万景清的朋友关系近了点,万景清也和他一样的想法,脸上带笑。
“你是想谈恋爱了吧。”程鹤声玩笑道。
“没有机会。”
“是不是你有时太直接了什么的。”程鹤声话锋一转,“其实直接点也挺好的。”
“我不知道。”
程鹤声觉得万景清像一颗好好地被放在运动室内的篮球。
他们打网球,很尽兴,流了汗。
他们建立起了友谊,约好洗过澡在湖岸餐厅碰头一块用晚餐,然后再去打桌球那些。
程鹤声冲澡时想,有点过暑假的滋味了,这才是暑假啊。
出了浴室第一件事查看女友是否回消息,还没有。
程鹤声到湖岸餐厅外等万景清,没忍住给女友拨去电话。
女友倒接得很快。
“苏语茉。”程鹤声严肃地喊。
“哎呀,我不知道回什么,你发那些。”女友说。
“你对我一个字也不想说了吗?”
“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嘛,如果你还要谈谈那就暑假结束之后再谈,我每天还要去玩,累死了哪有时间啊。”
“你真要分手,你就是不喜欢我了对吗?”
“你是个好男孩吧。”女友猜测着说。
程鹤声的心都要碎了,女友说:“我要出去拍照了,拜。”
电话挂断。
程鹤声看天,深吐一口气,余光瞄见一个白衣人站在湖边望,除了陆镜留还有谁穿一身的白色。
陆镜留心腔里激起战栗的水花。
站在深黑的湖边,湖是吞没性的,一些未知的会发生,曾经在湖里的呛水,一丝后怕,恐怕像磁铁吸着陆镜留,四肢钉死了却摇摇欲坠。
这湖引诱他,这危险等着他。
坠到湖里去呀,在湖里呛水,完全感受到身体和活着,徒劳或有希望,但都在无意义和虚无的人生之湖里坠落。
陆镜留向前迈半步。
“你干什么?”程鹤声费解地说,“你不会想跳下去吧?”
陆镜留深度集中的情绪被碎得无影无踪了,无力且焦躁。
“这是我的湖,我跳下去又怎样?我会游泳,你来说什么说?”
程鹤声会过来是出自性本善。
他一脸“真是个神人”的表情看陆镜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掉头离开。
都是些什么人什么事。
程鹤声进餐厅,万景清拍上他的肩,“兄弟,久等了。”
“没事。”程鹤声说。
餐厅里有了那四人的存在,像四颗散落很开的星星。
“你们常到这个餐厅吃饭吗?”
万景清答:“对,都还挺喜欢这湖的吧。”
“你也喜欢?”程鹤声又露出费解,“会喜欢到想跳下去吗?”
“反正我不会,他们就不一定了。”
“他们也包括陆镜留吗?”
万景清想了想:“包括吧。”
“嗯,也很正常吧。”程鹤声下结论,“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
女友要跟他分手,他叹气。
“怎么了兄弟。”万景清指,“我们坐那儿怎么样?”
“可以。”程鹤声落座,点餐。
对面的万景清说:“陆镜留在湖边。”
程鹤声不看,跳下去抽筋溺水都跟他没关系,狗咬吕洞宾。
稍后,程鹤声在跟万景清的闲聊中忘了他跟陆镜留的这个不重要的小插曲。
饭后,程鹤声和万景清打室内高尔夫。
“这里还有室外球场,明天我们可以去,明天会下雨吧。”万景清说。
“下雨的话,就跑回来!”程鹤声挥杆,白球感染他的意气风发,滚进洞里。
“好。”万景清竖大拇指,“你也教教我这个。”
程鹤声绝不贴近了教,那样肯定怪怪的。
*
晚十一点,程鹤声洗好澡坐床边看手机。
这次吵架不同,女友真要跟他分手,他早该察觉女友对他的冷淡。
沈楚山又又又打来。
程鹤声接听:“又有什么事吗?”
“我昨晚醉了给你打了电话,那么晚打扰到你不好意思。”沈楚山低沉地说,“关于他我跟你说的那些,你一定要记住,长个心眼。”
“你们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嗯,你休息吧。”沈楚山挂了电话。
有人敲门。
“是谁啊?”
“我。”
陆镜留。
他来干什么?又要跟他说什么?工资的事?
沈楚山开了门,陆镜留双手递上果切,摆得很漂亮,像艺术品。
“谢礼。”
“谢什么?”程鹤声问。
“也是我的道歉。”
程鹤声偏头,有一点明白了。
“我在湖边深度思考,你是好心过来,当时我觉得被你打扰了。”陆镜留要绅士风度的。
程鹤声接下果切。
陆镜留绽放笑容,故意说:“我能进去坐坐吗?”
“不行。”这是个说清的好机会,程鹤声正色道:“陆先生,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类似于性骚扰的话,谢谢合作。”
“好的程先生,让你困扰了。”陆镜留退后,唇边有乖巧的弧度,“晚安。”
程鹤声说:“谢谢你的果切。”关上门。
陆镜留散步回去,喜欢夜晚多过白天,并且不喜欢太亮的夜。
他走着,想象程鹤声打球的模样,瞬间嗅到阳光的味道,那很有生机,很崭新,那像动物皮毛上野朴的气味,那一双清炯的眼睛专心致志。
陆镜留的这种想象并不是喜欢,是被程鹤声那种不曾遇过的类型吸引,时不时有了一点兴致。
这算有意义吗?不算,这是飞虫在死前翅膀上沾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