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的自白3:第三次暗杀~横亘的钢铁与迟滞的杀意
口袋里,那截断裂的寿司刀刃像一块冰,隔着布料硌着我的皮肤,不断提醒着我上一次行动的荒谬失败。购物中心里的喧闹人群像潮水般推着我向外走,阳光刺眼,让我一阵眩晕。耳机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但我知道,这寂静意味着什么。风暴正在酝酿。
第二次失败,组织绝不会容忍。
我没有回安全屋。那里现在更像一个等待着审判的囚笼。我在购物中心外围一条嘈杂的小巷口停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试图整理几乎要沸腾的思绪。错过的镜子,断裂的刀……这些画面疯狂撕扯着我作为“孤狼”的那层冰冷外壳。
“银河国际任务二次失败。原因?”加密频道终于亮起,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反而比之前的怒骂更令人窒息。
我喉结滚动了一下,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疼。“工具意外损坏。……目标进入安全区域,失去时机。”声音出口,自己都觉得苍白可笑。工具损坏?一把崭新的陈列刀凭空断裂?
那头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评估我这拙劣借口的可信度。“‘孤狼’……你的效率令人极度失望。你的状态令人怀疑。我很失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目标现在的位置,菩提街西侧路口,预计将穿过斑马线前往对面公园。这是最后的机会。没有第四次。清除她,或者你自己消失。”
通讯切断。
最后的机会。或者消失。“消失”的意思,我比谁都清楚。
一股冰冷的决绝强行压下了脑海里那些翻腾的杂念。没有退路了。要么她死,要么我死。很简单,不是吗?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我深吸一口污浊巷口的空气,将帽衫拉得更低,快步向菩提街西侧走去。体内的某个开关似乎被强行扳回了“杀戮模式”,那些不该有的情绪被硬生生塞回黑暗的角落,只剩下对生存的本能渴望。我必须完成任务。必须。
很快,我看到了那个路口。车流不算密集,但速度不慢。红绿灯规律地变换。她果然在那里,站在路边等候,看着对面绿灯的倒计时牌。风衣又穿上了,手里提着那个商场的纸袋,微微歪着头似乎在看公园里嬉闹的孩子。
一个计划瞬间成型。不需要武器,不需要复杂的准备。制造一场意外车祸。最简单,最直接,也最难以追踪。这条街的车速足够。
我快速移动到路口上游方向,找到一个视觉死角,靠在一辆停泊的厢式货车后面,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计算着车速、距离、时机。我会在她走到马路中间时,加速冲出去,不需要撞实,只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吓和碰撞,让她失衡,倒向另一侧正常行驶的车道……一切就会结束。
心跳再次变得冰冷而平稳,呼吸放缓。我是观察者,是计算者,是即将推动骨牌的那根手指。
红灯亮起。横向车流停下。她面前的绿灯亮了。通行提示音滴滴响起。她迈步走上了斑马线。
就是现在!
我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就要从车后弹出——
吱嘎——!!!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街口的空气!
不是一辆车,是几乎同时好几辆车发出的惊恐摩擦声!
一辆巨大的、黑色的、擦得锃光瓦亮的豪华SUV,像是完全无视了交通规则,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加速然后急刹,庞大的车身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打横着,精准无比地甩停在了斑马线的前端!
不偏不倚,正好彻底挡住了我冲向目标的路线!也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那巨大的钢铁车体像一堵突然升起的黑色墙壁,隔断了我的视线,也隔断了我所有的行动可能。我甚至能闻到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刺鼻焦糊味。
我的动作硬生生卡在半途,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厢式货车后面,只有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
怎么回事?!
意外?车辆失控?
不!那动作太精准,太刻意!那根本不是失控,那更像是一种……拦截?保护?
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这辆几乎怼到她面前的庞然大物。
SUV漆黑的车窗贴着完全不透光的膜,像怪兽深不见底的眼睛,冷漠地对着外界。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绿灯还在读秒。滴滴的提示音显得异常遥远。
后面的车辆被这辆横亘的SUV挡住了去路,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刺耳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那辆SUV却纹丝不动。
几秒钟后,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了一小半。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看到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随意地搭在窗沿上,似乎对外界的混乱毫不在意。
然后,那只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
像是在示意她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惊魂未定,但还是抓紧了手中的纸袋,快步从SUV车头前绕了过去,小跑着穿过了剩下的斑马线,安全抵达了对面的公园入口。她甚至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那辆诡异的黑色车辆。
SUV等她完全安全后,那只手收了回去,车窗无声升起。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它猛地倒车,调整方向,丝毫不理会周围司机的怒骂和喇叭声,汇入车流,迅速消失在街角。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街道中央短暂的混乱和逐渐平息的喇叭声。
还有僵在原地、如坠冰窟的我。
绿灯熄灭。红灯再次亮起。
车流重新开始移动。一切恢复原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那辆车是冲着她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我来的。
它不是在杀她。它是在……阻止我杀她。
为什么?
一股比失败更深沉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那面镜子……断裂的刀……还有这辆恰到好处、蛮横拦截的黑色SUV……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目标已经消失在公园的树荫里。第三次机会,在我眼前,以这种完全超乎我理解和控制的方式,再次溜走。
我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沮丧。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缓缓淹没了我的头顶。
我背靠着冰冷的车厢,缓缓滑坐到地上,手指插入头发,浑身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失败的杀手。失控的任务。无法理解的干预……
“消失……”上峰的最后通牒在耳边回响。
但我此刻恐惧的,似乎不再是组织的清理。
而是这一切背后,那巨大的、我仿佛刚刚窥见一角的、深不见底的迷雾。
那辆黑色的SUV,它是谁?它为什么保护她?它知道我的行动?它和那面镜子……有关联吗?
杀意第一次,没有因为任务的紧迫而燃烧反而像被这接连的诡异浇灭的灰烬,只剩下冰冷的余悸和一片茫然的无措。
我呆坐在车来人往的街边,像个迷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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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喝奶茶咯。”午后的阳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懒洋洋地透过窗棂,在书桌上铺开一片暖融融的光晕,连带着空气中都飘着几分慵懒的气息。叶馨蒙手里拎着两杯泰式冰奶茶,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刚一靠近就带着丝丝凉意。她走到桌前,目光落在对面那个正叼着吸管、一脸“全世界都欠了我八百万”的徐燕风身上,顺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就目前这情形来看,叶馨蒙绝对是新生里头少数几个敢在徐燕风面前自在晃悠,一点不怵他那身痞气的人。她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像是怕被旁人听去似的,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喂,燕风,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总觉得……你跟医院那个关医生,俩人之间的矛盾好像挺大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她到底怎么惹着你了,让你这么不对付?”
徐燕风正闲得百无聊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听“关文晶”这三个字,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瞬间就炸了毛,浑身的劲儿都上来了。他“噌”地一下猛地坐直了身体,嘴里的吸管“啪”地被扔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随即就扯开嗓子大放厥词:
“呵!提起那个死女人我就一肚子火!”他极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我跟她有什么仇怨?我告诉你,那仇可大了去了!”“我不就是在自己家里,放放歌跳跳舞吗?招谁惹谁了?她倒好,一天到晚没事干,三番两次跑下来使劲砸我的门!跟个疯婆子似的,冲上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没公德心,说我自私自利,那话难听的哟!”
徐燕风越说越激动,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着,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好几个调门,引得旁边几桌原本安静聊天的人都纷纷侧目,好奇地往这边瞅。
“她以为她是谁啊?太平洋警察吗?管那么宽!嫌吵?嫌吵她别住这种破小区的破房子啊!没钱买别墅住清静地方,就别在那儿叽叽歪歪、哔哔赖赖的!更过分的是,她还跑去居委会告状!害得我那宝贝音响都被居委会那个死老太婆给没收了!你说她幼不幼稚?可不可笑!”他唾沫横飞地说着,把自己完全塑造成了一个追求自由、却被无理打压的受害者形象。而在他的描述里,关文晶则成了一个蛮不讲理、多管闲事、手段还特别卑劣的“死女人”。他添油加醋地把每次冲突都描绘得自己多么无辜、多么委屈,关文晶又是多么歇斯底里、不可理喻。
叶馨蒙一边听着徐燕风的控诉,一边慢悠悠地吸着杯里的泰式冰奶茶,那股子独特的茶香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她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心里打着小算盘……拥有女谍灵魂的她看人看事自然比同龄人要通透得多,深知徐燕风这话含的水分肯定少不了。就他那张扬的性子,半夜把音响开得震天响,别说住楼下了估计整栋楼都得受影响,被人投诉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是……
她听着徐燕风那些夸张的形容,什么“疯婆子”、“使劲砸门”、“跑去告状”……心里却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嘀咕。
文晶啊,那可是以前多可爱的一个女孩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如今十年的光阴过去了,她也该长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了,现在又是医生,每天面对那么多病患,按说处理起问题来应该更理性、更有方法才对。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噪音问题,好好沟通无效的话,报警也好,通过小区物业或者正规渠道投诉也罢,都是可行的办法。但像徐燕风描述的这样,一次次亲自跑上楼去砸门、对着骂……这种处理方式,听起来确实有点……过于直接,甚至带着点情绪化了?
好像有点……不太像是一个二十好几、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会持续采用的方法?反倒感觉更像是中小学生闹矛盾,谁也不让谁,才会有的那种冲动举动?
叶馨蒙微微蹙起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她倒不是完全相信了燕风这通明显带着个人情绪的鬼话,只是觉得即便抛开徐燕风添油加醋的成分,文晶在这件事上的应对,似乎也显得有点……
嗯,怎么说呢?不够成熟?甚至有点小儿科了?
就好比一个成年人,却被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轻易就激怒了,并且还选择用同样孩子气的方式去回击,结果把自己也搞得一身狼狈丝毫占不到便宜。这和一个医生平时在医院里应该具备的那种专业、冷静、温和的形象,完全对不上号啊。
当然了,目前叶馨蒙还不知道妹妹这十年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人的性格是会随着经历慢慢改变的。难道说这丫头私下里……性格其实挺较真,也挺冲动的?或者,她和徐燕风之间,除了这表面上的噪音纠纷,还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过节?
叶馨蒙心里画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抬眼看向还在那儿愤愤不平、喋喋不休的徐燕风,忽然觉得,这两人之间的这场“战争”,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仅仅是因为一点噪音纠纷那么而已。
一个是桀骜不驯,处处透着挑衅的劲儿;一个是反应激烈,步步紧逼不肯退让。
这俩人,还真是……有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意思?叶馨蒙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暗暗想着,这戏怕是还有得看呢……
午后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隔绝在外,只留下几条微弱的光缝。空气里混杂着香水、汗液和电子设备发热的微弱气味。薛耀溪窝在属于他的那张书桌前,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甚至带着点兴奋的脸上,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与其他宿舍的吵闹或空旷不同,这间宿舍弥漫着一种薛耀溪刻意营造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私人领地”氛围。他戴着昂贵的降噪耳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电脑屏幕上,一个设计花哨的聊天软件窗口正闪烁着。对方的头像是一个风格抽象、带着些许神秘感的女性剪影。
溪流(薛耀溪):……所以我就直接搬出来了,受不了那种处处都要被安排、被控制的感觉。自由的味道,哪怕带着点泡面味,也比家里那些虚伪的盛宴来得舒服。
月影(对方):(发来一个捂嘴笑的表情)小狼狗炸毛了?不过……敢反抗,有自己的主意,挺带劲的。比那些唯唯诺诺的妈宝男强多了。
薛耀溪看到“小狼狗”这个称呼,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种被特殊对待、被“看懂”的奇异满足感油然而生。他喜欢对方这种略带调侃又充满张力的说话方式。
溪流:谁是小狼狗?(配上一个不屑的表情)我这是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好吧。
月影:好好好,是追求自我价值的炸毛小狼狗。(followed by一个眨眼的表情)那你现在在哪实现价值呢?某个充满古龙香水味的象牙塔?
薛耀溪犹豫了一下,没有透露圣保罗医学院的具体信息,只是模糊地回复。
溪流: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罢了,清静,没人管。你呢?看你说话,不像整天无所事事的人。
月影:我?(发来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算是……经历过一些风浪,现在看看风景,逗逗有趣的小家伙呗。生活嘛,太较真就输了,及时行乐最重要。
对方的话总是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撩拨和居高临下的成熟感,让薛耀溪既感到被吸引,又忍不住想在她面前表现得更加“成熟”和“不羁”一些,以匹配那种层次。
溪流:小家伙?说不定我经历的不比你少呢。(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老练)
月影:哦?(语气上扬)比如?和人抢点唱机打群架?(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薛耀溪脸一热,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他前几天随口提过的糗事,并且用这种方式调侃出来。他有点恼羞成怒,却又莫名兴奋。
溪流:那叫捍卫自主选择音乐的权利!是原则问题!
月影:行行行,原则性极强的炸毛小狼狗。(语气里充满了宠溺般的调侃)不过……打架的样子,想想应该挺帅的,血气方刚的。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薛耀溪的心尖。他几乎能想象出一个成熟妩媚的女人,正带着玩味的笑容在屏幕那头评价他。这种想象让他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