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12月12日8:11)
【夏道】:害我听到好东西都没地方说
【夏道】:你知不知道就前几天参加的那个海滩聚会的那位没来的辜莎前辈,就好多参会大佬都在骂言而无信趋炎附势的那位
【夏道】:我听说她不是去参加其他会议了,她那天根本连格里默都没有离开
【夏道】:有人说她中邪了
格里默,丘兰首都,群英荟萃,一日直达航班不下千数。
下飞机时这边才是清晨,玻璃穹顶映着破晓的天色流光溢彩,像是灾后重建的一片荒芜新生。
扶祝没来到这个机场,一时有些被晃了眼,抬手边捂着眼边看。
“这边!池弟!”远远有人叫,听上去发音不太标准,音调起起伏伏像在开过山车。
扶祝被拉着往前走,闻声只见羊池目不斜视。她不禁疑惑,微微加快了脚步:“有人叫你?”
“一定要帮我认下这个称呼吗?”羊池的声音有些无奈。
他不认人,后面的人却是先急了,扶祝只听到愈来愈近亦愈来愈紧凑的跑步声,而后就是一声被放大的呼喊。
“羊池!”
果然这个人去到哪里都有气死人的能力。
扶祝心想,那人已经来到眼前,张开右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哈喽妹妹!”
她弯弯嘴角,回以一个早上好。
夏道长了张娃娃脸,看上去很人畜无害,谴责起人来也是妙语连珠:“不是吧羊池,我漂洋过海十几里路大早上来接你们,你就这个态度?!”
“看他,”羊池拉拉扶祝示意她听自己落人面子的话,神情很是自若,“公共场合大喊大叫。”
“我……”夏道一噎,而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股气顺了下去暂时放在肚子里。
羊池难得有耐心地等他再自己把眼睛睁开,然后将握着的扶祝的手往上抬到将近胸口的高度:“这是扶祝,我——”
他的话蓦地被打断,夏道已经笑嘻嘻地走到和扶祝并行的位置:“知道知道,妹妹,我经常听说你。”
“听说我?”扶祝不解。
“对啊,”夏道点点头,“我是你们感情之中可以或缺的非第三者。”
“有完没完。”
“关你什么事?和你说话了是吗?”
“不是说话你是在干什么?”
扶祝早在飞机上就听羊池说过他这个朋友,人不错但是话很多。她起初还以为是羊池在蓄意抹黑,现在一见才发觉羊池对朋友确实不错。
他还是说含蓄了。
夏道一路叽叽喳喳,从他初到丘兰的岁月史书开始翻到昨天半夜听说羊池要回来,还好机场够大,倒也真的够他从头略写到尾。
下到负二的停车场,三人终于安静了片刻,因为夏道忘了自己把车放在哪了,几人只好东张西望着四处寻觅一番。
夏道也免不得被羊池在扶祝面前明里暗里数落两声。
“有完没完,我是因为来接你们才找不到车的诶,你有没有良心?”
车窗关得严实,外面的寒风刮不进来,室内就暖洋洋地。
“别听他审判,上次他回来也是我接的。”羊池点点太阳穴,示意扶祝开车的人脑子有点问题。
“你……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不是问辜莎老师在不在格里默吗?”
夏道开了颗糖扔进嘴里。
“全知全能的我打听到了她从年前就没有离开过格里默了,基本就在家和格里默神经精神病医院两点一线。”
“那如果想要见她——”
“你真把我当全能了?!”前排的夏道闻声差点被糖卡住喉咙,后怕地咳了一声,“之前还简单点,现在……”
“你们要想见她,可能只能去格里默医院门口蹲守着碰碰运气了。”
轿车在开阔的主干道上扬长而去,两旁桦树只能看到光秃秃的树干,其上刷着灰白色的漆。
蹲守这个词用得很考究,扶祝听夏道自叙他从小就在格里默一带混了,十年以来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在多年之前,这个国际大都市常被戏称是飞车党的窝窝。
一个集纸醉金迷与犯事的国际化经济中心,纸醉金迷是大富大贵之人的,而犯事的一般都非富即贵。
据说这是当年的潮流,不会开摩托漂移的有钱人不是合格的赛车手,一度风靡带动了周边一圈城镇的飞车行业蓬勃发展。
并且这个窝窝的光芒黯淡不是因为治安变好,而是由于几年前一部反飞车影片,潇洒多金的警察主演席卷全国,一己之力就扭转了格里默的思潮。
此后,大部分的冲浪一线赛车预备役都转为了警察预备役,先带动后地一个个另择新路,这座曾经的窝窝之城也就寂静下去。
不过历史向前,总是会有一些沧海遗珠被不慎遗留。
‘所以你们装飞车反倒是好主意,这样路过的一看以为你们是大人物,不就不敢招惹你们了吗?’
夏道还想再说,忽地扬声器传出一声悠扬的滴声,剩下的话霎时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远在阶段性目的地格里默医院的羊池下一秒就收到了夏道发来的消息,是一张看上去很有年头的表情包,像素点大得肉眼数得过来。
羊池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有病。”
“不敢苟同。”
“没有病干什么在这里一直站着,看着挺好一小伙子,整得多瘆人。”
大爷对走近的大娘诶诶两声,示意她不要过来,而后两只布满深纹的手指指向猫眼:“我去看看,你不要出来。”
虽然外面那个人看着文弱,大爷年轻干散打教练时自诩一个能挑十个,但他毕竟已经过花甲之年了。
于是他劝大娘回厨房去做夜宵给孙子吃,一面握着门把手开门,准备晓之以理让对门那个站了半天的男子离开。
对门是个很年轻的小女孩,挺有礼貌的,他记得白天才看过她男朋友,好像不长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小伙子,找这家人啊?”
被叫的小伙子闻声才察觉到有人在与他交谈,高大的身形转过来时,过道感应灯打出来的黑影转了半圈。
“有事吗?”
他的声音很像是电视剧上演的进京赶考的寒门书生,大叔脸色好了点。
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我看你站好一会了,没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吗?”
“打过,她没接。”
“你朋友叫什么啊?”
“姓扶。”
大叔心底的怀疑终于被打消。
在故城,扶并不是一个人数多少可观的大姓,他在这住了大半辈子认识的也就一只手数得过来。
“那可能还在飞机上吧……她说要飞去那什么……丘明?写《左传》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大叔不得不有些服老。
邹似反而很好心情地轻声笑了:“左丘明。”
“对对对,小伙子书读得不少啊。”
“谢谢,”邹似颔首,把玩着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亮屏,“我给她打个电话。”
“你打,你打,我先走了。”大叔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反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回到家中。
邹似的电话也同时接通了。
他矜贵地瞥了一眼,而后右手轻巧地将手机抬到耳廓旁:“午安。”
“你们需要水吗?”
鉴于面前这两个一看就不是丘兰人,护士直接使用了第一国际通用语言对二人进行询问。
“不用,谢谢。”
护士闻言端着得体的笑走开,而这已经是这十分钟以来的第三位了。
冰凉的铁椅被问出如坐针毡的感觉,扶祝没忍住小声:“你真的觉得在候诊室面前等是比医院门口蹲守更好的选择吗?”
而看着空无一人的候诊室,羊池也难得认输:“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个更体面的方法。”
两人的窃窃私语还没有结束,前面又像是陷入循环一般地停下了一位护士。
“你们需要——”
“不用,谢谢。”扶祝有点想捂住脸,不愿接受自己编造了辜莎同行人的身份这个事实。
尤其是现在等候室里还空无一人。
护士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是误会了,莞尔一笑:“简医生请你们进去,有一些关于患者的问题想与你们交流。”
“我们?”
不得不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譬如她们想随机装作他人的亲友来蹲守辜莎,结果到时却发现候诊室空空荡荡,只好在护士闪烁的目光中报上她们唯一知道的辜莎老师的名字。
譬如简医生恰巧要找她们了解辜莎的情况。
二人一步三回头地跟上,目光交流着一会儿再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说自己走错地方了,然后就道歉离开。
直到护士将二人带到诊室前,示意二人可以进入。
“咚咚咚。”
桦树干涂层一般灰白的门被叩击后发出单薄的几声,随后门的另一端,看不到的地方传出人声。
“请进。”
扶祝与羊池对视一眼,后者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旋动,而后打开。
房间的采光很好,中央摆着一张办公桌,桌子的一半被笔记本占据,余下的地方干干净净,只放了一只钢笔。
一个金发灿灿,胡须有些茂密的男士端坐着,半个身子沐浴在日光之中,让这个地方多了几分温馨,看起来更像是他的书房。
“你们好,请坐。”
他一面说着,双手已经在办公桌下的屉子翻翻放放,几摞A4纸在他的动作上翘出角来。
羊池温声:“抱歉,我们可能走错地方了。”
简很善解人意地空出一只手上来摆了摆:“噢不,没关系,走近一些吧,我已经让人去帮忙磨咖啡了,或许我们可以先喝一杯。”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貌似已经找到了对的那份资料,翻来覆去的动作忽地停下。
“谢谢你的好意……”羊池心想着简医生这个回答有些奇怪,而后他推托的话也被兀地打断。
“不客气。”
哐啷一声,在人造板撞上金属后的一秒,满室忽地陷入寂静。
扶祝看到,高举的黑色金属机械之上,保险已经被拔掉了。
这是有预谋的一场双方捕猎。
简的目光浑浊又锐利,像能发出寒芒似的:“你们有一句话的时间表明来意,或者展现你们无害的诚意。”
枪口在虚空之中堪堪擦过扶祝耳旁,她不敢有多余的动弹动作,但心中已然无比清楚瞄准的是谁。
她身旁的人,也就是和她一起来的羊池。
没有任何可供她和羊池交谈的时间,在简的目光无声地告诉她措词的时间已经告罄之时,扶祝能做的只有凭借自己的直觉。
“我们不是辜莎的同行人。”
空气像沼泽一样黏稠,有一瞬间停滞了。简似乎很是满意这个答案,作证的就是他没有扣下的扳机。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这次他扬了扬下巴,用着有些格里默口音的英语,示意扶祝回答。
“我们想见辜莎老师。”
“她生病了,你们不应该在我的面前打探我的病人的消息。”
“抱歉,但是我们有不得不来的苦衷。”
简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沉重得像在讲故事的声音才又再响起:“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她患的是什么疾病?”
这个问题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至少在结合上下文语境填空时应当不会有很多人选这个选项。
也正是这个问题令扶祝如芒在背。
若是像此前的问题倒还好说,展现诚意至多不过就是说明她们真正的来意。但这个问题却不一样,这根本就不是她能靠诚心得到的答案。
要她在一个专业的医生面前猜测他的患者患的是什么病?
简忽视了她的纠结,追问道:“你的答案是?”
扶祝将颤抖的手指蜷起,现下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
简会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认为这个问题是能被一个对医学一无所知的人回答出满意答案的。
而既然这个问题用的不是医学方面的知识,那它应当就有其他方面作为依据。
“Three.”
会是什么依据呢?
“Two.”
她想起夏道发给羊池的那条消息——
‘有人说她中邪了’。
“One.”
被惊吓得麻木的大脑摧枯拉朽的转动一瞬像从茹毛饮血快进到了互联网时代。
“Zero.”
“她没有患病。”
话音刚落,扶祝早已分不清到底是从周遭的哪个具体方位传出了一声咔哒,可能是简手中精致锃亮的手枪,可能是窗户外撞了一只小鸟,可能是门外来的其他患者的不小心碰到了东西。
她的耳蜗之中轰鸣着嗡嗡而绵延不绝的长音,四面八方,终于有一处传进了其他东西。
“你叫……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