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死了。他的血染红了周遭的土地,染红了维多利亚和贝拉的脚,种子似的燃烧起一片火红的花园。
“上帝用他的血让我们俩的脚绑在一起了。”贝拉看着维多利亚的眼睛,笑着说。
维多利亚没想到贝拉能这样说,贝拉在不管不顾地变换自己的边缘,主动接近对方。一股暖意。
“绑在一起,终究要分开。甚至此刻的绑都是一种虚假。”维多利亚试探着。
“至少此刻绑在一起,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或许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一种坚固的幻觉。”
“一种坚固的……幻觉?”维多利亚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确实一直生活在时间的幻觉中,但也只能无边无际地生活在这种幻觉里。贝拉带来的激情的可能,能够片刻扰动时间,让她看到此刻的存在。让她在某些片刻感知到生命,而不是漫长的虚无。
河水的声音依旧。
“你的肋骨还痛吗?”贝拉问道,一边用手去检查伤口。
“还有点,你看看,在上面一点点。”
“我突然觉得,爱德华他们说的正义和保护,果然是虚伪的。”贝拉一边按着肋骨,一边思考着。
此刻她竟想起爱德华,维多利亚如鲠在喉,贝拉的手也像浮在皮肤上似的。维多利亚难以相信:“你以为他们追杀我们是为了正义为了责任吗?他们的那一纸契约凭什么要强迫所有吸血鬼遵守?他们追杀我们,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杀光自己的同类——哦,同类,他们甚至没有同类这个概念,他们只有自己。杀我们,让他们的地位稳固,杀我们,代替他们无处发泄的杀人类的**。这比杀人类更具有诱惑力,因为我们比人类强大得多。”
她顿了顿,和缓了些:“爱德华他绝对不会同意你的计划的。让你来拿到我的心,再给他。他不要你的施舍,我敢打赌,他也不愿为此改变自己身为吸血鬼的身体,他太沉迷这个力量,怎么会接受你的帮助?”
“我只是以为……我只是以为……”贝拉空空落落的,有点失神:“一厢情愿罢了,天真罢了。”贝拉的嗫嚅被维多利亚骤然打断。维多利亚绕到她身后,一把困住了她,像劫匪困住人质一般,凶狠地打断贝拉的思绪:“我刚吸完他的血,接下来轮到你了。”
伴随着男人的血腥味,一股压迫感袭来,贝拉不清楚状况,有点紧张。她觉得自己的血管突突地跳着不安的鼓点,即将被维多利亚刺穿。这样的维多利亚好危险,贝拉莫名有些期待。
“贝拉!”有人在前方大喊。
“贝拉!我们来救你了!”
几个警察排成一线,举枪对准了她们。
维多利亚挑衅地看着他们,将贝拉抱得更紧了,她斜着低头,张开嘴——
警察更紧张了,扣下了扳机。
在“咔哒”的声音中,维多利亚从下往上,舔了一口贝拉的脖子。
“你们的枪对我没用。”维多利亚大笑,“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被吸血,吓坏了,跑都不敢跑,只能被我抓住咯。”
“你别……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人人艳羡的职位,你可以去管理很多人,有很多权力。”对面的人想要安抚。
“我们还可以定期给你提供动物血液。我们的政府向来是慈悲为怀,心系万民的。”
“我想要什么?”维多利亚回道,继而压低了声音,对贝拉耳语:“你们人类的规则,我是从来不管的。现在遵循一下,还挺滑稽的。”
贝拉努力侧头,想要看着她的眼睛。她实在太想知道这种状态的维多利亚是什么样子的了。她没有味道,也没有温度。手臂看似危险地禁锢着自己,手指却在悄悄捏自己的肉。这在警察们看来,贝拉只微微地摇了摇头,他们以为贝拉十分惊慌地在给他们传递求救消息。
“或者你要多少钱,要一套房子吗?都可以谈。”警察作势要放下枪。
“你想吸我血吗?”贝拉也低语道。
“不太想。”
“不太想?他们都说我的血很香。好多吸血鬼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呢。”
“就是不太想,我才不像你遇见的那些吸血鬼呢。你紧张什么呢?怎么后背这么僵硬呢?”维多利亚掸了下她的背。
贝拉轻轻嗤一声,说道:“那你现在在干嘛?警察要来逮捕你,而不是我了。要是我们两个一起被逮捕,那也不错。”
“那我现在就给他们说你是我的同谋,我们一起杀死了那个人,你不是我的人质,不是我的受害者?”
“那还是算了,我还是人类,要遵循人类的法律。”
有警察开始往她们身后绕。
“我才不想遵循你们人类的规则,就想和你玩。但是要和你玩,我也得遵循一下这些规则。”
“你掐我掐得好紧。别动,你一动,他们就也会动一下。”
维多利亚笑了,带着贝拉后退,对面竖立的人真的跟着警觉地动了。扫得地面一阵紧张的声响。
贝拉正想笑,维多利亚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笑。你怎么笑得出来呢,人质?”贝拉说不出话,便嘟了下嘴,像是亲了亲她的手掌。维多利亚痒得一下子松开了手。
“你不要轻举妄动。你这么美,杀了人去坐牢,真是太可惜了。想想你的父母,她们忍心看到你这样吗?你的爱人,他该怎么生活?”对面的人继续安抚道。
“别这么说,有禁用词!”有警察低低呵斥道。维多利亚听得一清二楚,她觉得实在有趣。
“就算是吸血鬼,这婆娘柔柔弱弱的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一想到她会对我反抗,再被我制服,真够带劲的。”有人兴奋道。
“闭嘴吧你,还是这个任务太轻松了,下次让你去抓彪形大汉。回去给我写检查。”
“别别别,我就爱女人。”那个人做投降状。
“尽管这个任务轻松,也得好好干啊。总统刚出车祸了,你们知道的。”
维多利亚摇头,翘起嘴角。
“他们在拖延时间,在我们背后,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出现几个人。”贝拉说。
“游戏这么快就要结束了。”维多利亚无不可惜地说,“你和他们回去安全吗?”
“安全,他们以为我差点被你杀死。”
“好。”
维多利亚“倏”地一声不见了,只剩下贝拉安稳地坐在原地。
树梢轻轻摇晃,枝叶沙沙作响。贝拉缓缓撇过脸上的头发,维多利亚离开时带起了一阵风,吹起了她的头发。
“贝拉!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警察们围了上来。一个人想要抱起她。
“有我在,你别怕!”
“别!我没事,我自己可以。”贝拉立刻阻止。“我现在只想回去睡一觉。”
从警局出来后,贝拉看到爱德华站在街道对面,如一尊披着破碎月色的沉默雕像。
“爱德华!”贝拉见状,毫不犹豫向爱德华冲了过去。她觉得对爱德华有所亏欠,得用更多的热情来缝补零落乱飞的心情。
“贝拉!贝拉……”爱德华紧紧抱住了她,充满担心地问道,“你去哪了?为什么要脱离我的视线?为什么要乱走……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疏忽。”
贝拉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轻轻拍着爱德华的背,她全神贯注地拍着爱德华的背。
“贝拉,你不知道我得知你在血中的时候,心有多么慌乱。我现在恨不得将她们碎尸万段。她们屡次违反约定,早就该被处置了。”贝拉的手臂被爱德华紧攥着,贝拉觉得很痛。但不好意思让他放手。
贝拉急忙说道:“没有这么严重,爱德华。不要这样,不要为了我杀人。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想安心睡一觉,你陪在我身边——”
“你别管了,”爱德华打断,“这是她们,她应得的。”贝拉看不见爱德华的眼睛,但只觉得恐怖寒冷。她立刻打断自己的思绪,想着把爱德华看做一个保护自己的骑士。
“谢谢你,爱德华。我今天不知不觉就向河流深处走去了,应该有什么在指引着我。对不起,以后我绝对不会离开你。”贝拉亲了亲爱德华的脸颊,“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回去睡觉,你陪我,好不好?”
“好,贝拉,听你的,回去睡觉。”爱德华终于答应了贝拉的请求。
贝拉故意说:“你都不问我有没有事,害不害怕!”
“我太慌乱,忘记问你了。但是我刚才已经摸清了。”爱德华回答。
回去的路上,爱德华像沉重的锚般始终攥着贝拉的手,贝拉不去想自己是否要挣脱,只让他攥着,缓慢而沉重地拉回自己的心。对爱德华的不忍与愧疚突然漫上心头,是自己的任性害他如此担心。
走到一个路口,爱德华突然停了下来。墙上的花朵浓烈地浮在他脑袋上方,花朵的影子则覆盖着他的头发,铸成一个隐约的王冠。他扶着贝拉的肩膀,珍重又珍重地说:“贝拉,今天之后,我才深深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你。你不要抛弃我,不要背叛我。”他压抑着哭泣,像一条拧了又拧的毛巾,“如果那个时候到来,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贝拉闻到了夜晚的花香,她觉得不能辜负这样的时刻。特别是她看到爱德华的眼角,有两滴泪流下,晶亮地流入花瓣的影子里。
还能说什么呢?
这是贝拉第一次让爱德华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尽管他并不需要睡觉。她踩上凳子去拿柜子里的枕头,拍打它让它变得蓬松。她又挪开凳子,蹲在衣柜前弯腰找爱德华可以穿的睡衣。好像只有上面的柜子里有,她又踩上凳子。光线似乎有点亮,她关上了窗帘。月光骤然被阻隔,贝拉又觉得很奇怪,将窗帘拉开了一点。
“你要喝水吗?我去倒。”不等爱德华回答,她就去拿了一杯水,放在爱德华手里。她环视一番,决定再换了床单被套。她回避和爱德华对视、聊天,害怕在和他的接触中,让自己露陷,或者挖出一条更长的离开的路。“你困了吗?要不要睡觉?噢,忘记了,你不会困的。”
爱德华坐在凳子上,看着贝拉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感觉心里被暖意充满了:“贝拉,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得好好招待你,我的客人。”
爱德华听到她这么说,更觉得安心又快乐,甚至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贝拉回头对他笑了笑,他便又喝了一大口,结果不小心被呛到,咳了起来。他又不想在贝拉面前咳,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于是尽力压着,变得像只能掀起一条缝的棺材板。
“爱德华,外面吹风了。”贝拉兴奋地说,“好大的风!”她一把爬上去开窗,窗帘还来不及合拢,就又被外面的风吹得鼓胀了起来。外面的风好像吹得永恒。
“快来吧!”贝拉朝爱德华挥手。她用力挥动着臂膀,以此证明自己笼罩一切的热情。
爱德华却坐在那里,静静欣赏着这一切。贝拉好像一株蒲公英,被风吹散,绕着他,降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