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 第6章 第六天

等过几日，御流羡忽然反应过来，她应下的约定，是莫照尘算计好的必然结果。

她想明白之后反而没有多少气愤，她清楚莫照尘的用意，也知道他是以一种迂回的方式拒绝她。

可是这样的方法对她来说，太过伤人了。

御流羡现在不止没有勇气下山，也再也不想拿剑。

她也不太想出门，只是每日坐在山上看着日出日落，月落星沉。

就这样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进入秋天了。

山上的树木开始落叶，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绒毯，鞋底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星殿周围的景色她已经看遍了，再看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御流羡以为自己会永远这么下去，却被莫照尘传唤到大殿，依旧是木樨木梨过来找她。

等她进了大殿，发现就只有莫照尘一个人，周霂不在他身边，大抵是被他吩咐去做事了。

莫照尘察觉到她来，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浅淡，“来了。”

“师父找我是有什么事？”御流羡站在大殿中央有些不明所以。

平日如果不是秋长老寻她帮忙，莫照尘是不会派木樨木梨过来的，但是今日她问木樨，得知并非秋长老有事，也不知道莫照尘把她叫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后天门派开始招收弟子，闻峰主和檀峰主都表示，让你去当第二关的守擂人。”莫照尘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看着她道，“你的意思呢？”

闻言御流羡微微一愣，她抿唇低下头，“我的意见不重要吧。”

“你若是不愿意，我会另找弟子，这点你可以放心。”莫照尘态度十分温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善解人意。

御流羡只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是我？我并没有修为。”

莫照尘回答：“正因为你没有修为，以你的剑术刚好可以筛选掉一批不适合的弟子。”

“我不明白。”御流羡还是不理解。

莫照尘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若是不愿意，可以拒绝。”

御流羡垂下头显得犹豫，她看着自己的裙角，脚尖在地上踢了踢，小声开口：“不会给你丢脸吗？”

这回轮到莫照尘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大家都说我是废物一个。”御流羡回答。

闻言莫照尘微微凝眉，他问：“当面和你说的？”

“没有。”御流羡道。

莫照尘不怎么管弟子之间的事情，如果不是闹到他这里，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何况沉星派纪律严明，还不至于有弟子想要以身试法。

他也不怎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或许是身居高位让他听不见那些声音，也或许是他本身就有绝对的自信，所以可以不在意那些声音，他无法体会御流羡的心情。

虽然莫照尘不懂御流羡的情绪，但是他知道一些人若是受了委屈，多半是希望能够找回来，于是他问：“要我帮你教训他们吗？”

御流羡有些讶异他会说这些话，她抬头看向莫照尘，发现他是认真的后，心里的情绪顿时松快下来。

她笑了一下和莫照尘道：“师父可是一派之长，这么说有一种以权谋私感觉，传出去也不好听。”

“流羡，我非圣人，我也有私心。”莫照尘道。

御流羡愣住，她总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但因为第一回听见莫照尘这么直白说自己有私心，将心中那一点异样忽略了，她现在更好奇莫照尘的私心是什么。

不过就算问他，他大抵也不会回答。

他们话题又回到了守擂上面，御流羡想知道闻峰主和檀峰主为什么会举荐自己，按照她之前在弟子比试时的表现，不会有人满意才对。

她真正想不明白的是另一件事，“我和檀峰主并不相识才对，她为何会为我说话？”

对此莫照尘也不清楚，御流羡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过问。

她只是问莫照尘：“师父觉得我该去吗？”

“这个决定在于你自己。”莫照尘回答。

御流羡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于是换了一个问题，“那师父是认可我的能力？”

莫照尘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我没有质疑过你。”

御流羡叹了口气，“可是我输了。”

莫照尘听她提及那日的事，下意识蜷缩搭在桌上的手指，这些天御流羡未曾再提及下山的事，他以为她放下了，实际上并没有。

“你还想下山吗？”莫照尘问。

御流羡缓慢摇了摇头，她道：“我知晓师父拒绝我下山是好意，我也不是真的向往山外的世界，只是我在沉星派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这里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她现在就好像是一具躯壳，没有记忆的躯壳，还能有自己的灵魂吗？

莫照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御流羡知之甚少，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否就是本身的她。

“你若是实在不愿意，我会回绝二位峰主的提议。”他低头看着案桌上的宗卷，攥着自己的手心，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其实手里什么都没有。

御流羡却道：“反正我在山上也没什么事，如果能帮上一点忙，我不介意。”

“师父觉得我可以，那就我来守擂。”

莫照尘问：“你决定好了？”

“嗯。”御流羡点了点头。

她在山上太无聊了，也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哪怕是一点。

说完这件事御流羡离开了大殿，她走到外面看着天空挂着的太阳，忍不住回神看向大殿里的情景。

莫照尘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御流羡不想打扰到他，抬脚顺着长廊往转角走去，她也不想再做什么练习，只是和平日一样走到后山那处断崖边。

秋天的风开始转冷，她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远处宽阔起伏的山脉，和天与地相接的边际。

这样高而冷的地方，是她本身不喜欢的，但是她又好像习惯了一般，没事的时候喜欢过来看一看，心情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御流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总归是有一些了解过去的自己。

这几日一直在布置招收弟子的关卡，兽峰弟子甚至将自己的灵宠放出来，光被御流羡听到的，就有两起灵宠因为争夺地盘打起来的事件。

御流羡听到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沉星派居然要将弟子的灵宠放出去，以此来对付那些未入门的弟子，不怕自己的灵宠被猛士砍死吗？

带白凤溜达的二师兄遇见御流羡，得知她的想法不由笑出声：“他们可舍不得，到时候会全程跟着自己的灵宠，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出事。”

“既然一关是走出山林，一关是和门派弟子比试，那么还有一关是什么？”御流羡问。

苏流云回答：“第三关便是梨花峰负责的，测试这些人能否坚持本心的幻境。”

“黎师姐他们负责第三关？”御流羡忽然起了兴趣，怪不得这些天没人过来找她试阵法，原来都在准备招收弟子一事。

“对。”苏流云点头，“正好我也没事，要不要去看看？”

御流羡拍手，“好呀！”

她兴冲冲进传送阵，转头看向苏流云，“麻烦二师兄了。”

苏流云见她使唤人这么顺手，微微挑眉，“小师妹你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平时使唤人使唤多了？”

“我哪有？”御流羡下意识反驳。

苏流云不再和她争辩，和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争辩没有意义，他抬手施展术法启动阵法，顷刻间他们就到了梨花峰的广场上。

梨花峰并没有多少人，平时这里有不少弟子会尝试布阵，但今日却十分稀少。

御流羡找人问了才知道黎四月他们不在这里，而是在预备好给未入门弟子的住处布阵，就连秋长老也在那里。

苏流云闻言，问御流羡，“要过去吗？”

“自然要去。”御流羡想也没想回答，“还不知道他们准备的是什么幻阵。”

“无非是名利色权罢了。”知晓考校内容的苏流云对此不感兴趣，他只是对御流羡的体质有些兴趣。

毕竟他一直听闻幻境阵法对她不起作用，却不曾真正看过。

要给未入门弟子的住舍布阵，考虑到梨花峰弟子过去的频率，秋长老也让弟子在两地布置了传送阵法，所以苏流云过去也不用麻烦御剑，直接施法开启阵法就行。

他忍不住道：“梨花峰的传送阵倒是省了不少时间。”

御流羡倒是没这么多感悟，她如果不是应邀梨花峰，基本不会出门，也无需自己御剑。

弟子住舍建在一座山腰上，周围是十分空旷的田地，地里种植着说不上名字的灵草，似乎是杏花峰炼药时会用到的草药。

梨花峰的弟子果然在这，他们穿行在住舍之间，黎四月也和他们一样，手里拿着布置阵法用的物品，估量着方位。

御流羡过去和她打招呼，对方看见御流羡过来有些惊讶，“御师妹怎么过来了？”

“我好奇你们布的什么阵？”御流羡问。

黎四月回答：“不是什么正经阵法，也说不上好坏。”

御流羡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是放大人内心的恶念，容易滋生心魔。”苏流云在一旁搭腔道，随即他微微皱眉问：“往年不都是四幻阵，怎么今年换了？”

“掌门要求的，我也不明白。”黎四月回答，她叹了口气，“不然我们何苦现在布置，若是四幻阵只要维护一下阵法就可以了。”

苏流云微愣：“师父要求的？”

“是。”黎四月轻轻点头，随后她和御流羡道：“我的那一部分还没布置完，就不陪御师妹了。”

御流羡理解她现在有事情要忙，点了点头让她去忙自己的，无需顾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