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 第4章 第四天

御流羡跑出住处，她刚才或许就不该回来，也就不会听见那句话。

平时听别的弟子说这些，她没有什么真实感觉，但是今天听见木梨提起，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

当初为什么要来沉星派，为什么要拜莫照尘为师，又为什么没有记忆？

她想不通。

当她跑到紫竹林后，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一个人可以去哪儿？

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人，可以去哪里？

若是之前她不怎么在乎，现在却突然很想了解自己的过去。

可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要去问莫照尘吗？

御流羡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等到天空渐渐染了暮色，她才决定继续往外走。

她现在不想回去，这么早睡也睡不着，况且她一向眠浅。

随意折了一支嫩竹，御流羡往山下走去，她没有经过前面的大殿，而是直接顺着另一条路走。

这座山她几乎都走遍了，对路十分熟悉，她知道哪里会有岔路，哪里会遇见小动物，哪里会有一条溪流经过。

醒来之后的三个月里，她记忆中最多的便是这座山，和住在这山上的人。

她走到一条溪边，有条梅花鹿站在溪边上低着头喝水，听见有人走来也不害怕，抬起头看了御流羡一眼，低下头继续喝水，等喝完水才慢悠悠地散步离开。

她在岸边一处岩石坐下，看着汩汩流淌的溪水，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周围的视线昏暗，她也看不清水里有什么。

头顶缓慢出现一轮弯月，明亮微冷的光落下，夜间的风似乎比白日还要清爽，万籁俱寂。

御流羡拿着竹枝站起身，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竹子，手腕一转便是一式剑招，这些动作就好像刻进她的骨子里，只要她想就可以施展出来。

但是没有用。

御流羡停下来，泄气般将手里的竹枝扔在一边，看着自己脚下的石块，心烦意乱地抬脚踢走。

一连几天，直到梨花峰的秋长老有事找御流羡，木樨木梨才发现她似乎很久没出现了，现在就算是他们也没有办法找到她的踪迹。

平日若是有事，木樨和木梨会去她常待的地方找她，但这一次她不在那，二人找了好几处她会在的地方都没见到人。

莫照尘听完两个小童的汇报，吩咐周霂让他帮忙去找。

周霂算了一下御流羡的大致方位，带着两个小童出了大殿。

很快他们在山脚一处宽阔的溪流找到御流羡，她脱了鞋袜站在水中间，周围的水流浮着一层薄冰，又很快散去。

周霂看着御流羡身边的变化微微眯起眼，确认自己刚才确实感觉到对方体内的灵力波动，心下有了计较。

木梨从周霂的剑上跳下来，跑到岸边问御流羡这些天跑哪里去了。

御流羡看见他和周霂一起过来，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并不回答木梨的问话。

她看上去并无异常，神情也与平常无异。

周霂将秋长老找她的事说了一遍，便先行离开，他得回去和莫照尘报告御流羡体内的灵力外泄一事。

御流羡得知是秋长老找她，上岸穿好鞋袜回沉星殿前，通过传送阵法走去梨花峰。

下午她回沉星殿的时候，正巧遇到苏流云从外面回来，他远远就瞧见了御流羡，穿的一身白在一众紫衣弟子之间分外显眼。

不过他也只是看那么一眼，就去见了莫照尘，和莫照尘说完事情才离开沉星大殿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御流羡看见他，想到几日前白凤的事情，跑上前叫住他。

“二师兄！”御流羡小跑到苏流云面前，“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按理来说苏流云不在人间待个一月两月，是不会见他回山的，虽然这些都是木梨告诉她的，但她也确实很少见到苏流云。

“你这话说的，是不欢迎我回来？”苏流云轻笑了一下，随后又道：“听闻梨花峰秋长老为了你在门派建了传送法阵，这要是以往不知道还需多久才能使用，你这面子可比得上师父了。”

“二师兄莫要取笑我，我来是想和你说白凤的事，你之前是不是托人打理院子？他们刚进院子就被它给赶出去了，后来我找木樨木梨帮忙才整理好。”她简要说完后问：“二师兄这回怎么不带它下山了？”

“这次是奉师命，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苏流云回答，“行，我知道了，我先回去看它。”

傍晚苏流云带着白凤出来散步，恰巧看见御流羡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看她望着那些练习剑术的弟子发呆，便走过去。

“怎么坐在这里？”他笑着问。

御流羡抬头见是他，朝他抬起手，就见白色凤鸟伸展翅膀飞到她手上，她百无聊赖逗着白凤回答：“无聊啊，我也没有事做。”

苏流云见白凤不用她招呼就飞落在她手上，怔愣了一下，“平时也没发现它这么亲人。”他听见御流羡的话，不由问：“我听木梨说你想下山，但是被师父回绝了？”

御流羡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白凤的羽毛：“你也知道了，他话可真多，明明就是个木头。”

苏流云继续问：“师妹怎么突然想要下山了？”

“我在山上无所事事，什么都做不了，想去外面看看不可以吗？”御流羡转过头看向那些收剑准备回去的弟子，她并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但是整日呆在山上没有人陪她说话，甚至谁也不认识，渐渐就觉得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意思。

她以前该是怎么样的，御流羡并不知道，但是现在的她耐不住这样寂寞的生活。

“有梨花峰的黎四月带你，按理来说师父不会拒绝才对。”苏流云也有些不明白，不过莫照尘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

“我不知道。”御流羡道。

苏流云也不再提及此事，随口问道：“我走这么几天，你三师姐是不是还没出来？”

“没有，她应该还在闭关。”御流羡回答，“也不知道修炼有什么意思。”

闻言苏流云笑道：“你这话说的有些酸。”

“哼！”御流羡轻哼一声不说话，她站起身将白凤还给苏流云，抬头发现莫照尘站在大殿门口，他没有看她，而是望着远处天际。

苏流云发觉她一直望着大殿方向，顺着她的目光就看见莫照尘一身红衣站在大殿门口，眼睛注视着远处的山与云彩，片刻后他忽然转身，似乎是往这边瞥了一眼，进了大殿。

苏流云忽然有个想法，他转过头和御流羡道：“要不要再试一试？”

“什么？”御流羡收回目光，不明所以看他。

苏流云微笑：“若是我带你下山，看师父会不会答应，要再试一次吗？”

御流羡有些迟疑，她觉得莫照尘不会改变主意，他是说一不二的人。

她摇了摇头，“算了。”

苏流云看她一会，笑着说：“那我可走了。”

“诶等等！”御流羡听他真的要走，又有些犹豫不决。

苏流云似乎预料到她会叫住自己，压根没有走的打算。

“走吧师妹，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苏流云率先抬脚往上走。

御流羡抿唇想了好一会，决定听从他的话，跟着苏流云进入沉星殿，她抬头就见莫照尘站在大殿里背对着门口，似乎在看墙上挂着的星辰绘卷。

“师父。”苏流云开口。

莫照尘转过身看见他和御流羡一起出现，隐约猜出是什么事情，他目光落在御流羡身上。

“还是下山的事？”他问。

苏流云愣了一下，不过想想以他现今的修为，自己和御流羡在殿外的谈话，不一定能瞒过他的耳朵。

“正是，若是师父担心师妹在外遇险，流云可以伴师妹一路。”苏流云微低着头回答。

莫照尘没看他，而是望着御流羡道：“这么想下山？”

这话问的御流羡有些心虚，她又很快反应过来，心想她也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心虚。

“不可以吗？”御流羡不答反问。

莫照尘并不为她的态度所恼，见她依旧坚持，垂眸思索片刻才道：“你若是在这次门派弟子比试中，能向我证明你有足够的实力，我就放你下山。”

御流羡以为莫照尘不会松口，也有他会拒绝的打算，却没有想到他真的答应了，虽然提了条件，但总归比一口回绝要好。

她眸光一亮，面上浮起笑容，一口应下，“好！”

莫照尘看她忽然眉开眼笑，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执着下山，他只顺口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事吗？”

御流羡摇了摇头，想回去修习剑术，就和他告辞离开大殿。

苏流云却没有走，他站在原地看着御流羡的背影若有所思，见她走了他才看向莫照尘，“师父，小师妹没有修为，你让她去参加弟子比试，万一出个好歹……”他说到这里似乎反应过来，问他，“师父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这么说只是换一种方式拒绝她吧。”

莫照尘没有回答他，只是瞥了他一眼，“多事。”

他又转过身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星辰绘卷，不再言语。

苏流云忽然明白莫照尘的用意，他根本就没想过让御流羡下山，这样说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知道御流羡毫无修为，提了这么一个要求不过是换种方式拒绝。

苏流云想不明白，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莫照尘，但发现实际上并非如此。

他想不通，于是问：“师父为何不让小师妹下山？”

大殿寂静片刻，才响起莫照尘的声音，“她来历过于特殊，若是出现意外，谁也不能保得了她。”他似乎不想多说，“此事休要再提，回去吧。”

苏流云无法，明白莫照尘并不想告诉他实情，他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他带着白凤回去时，想着刚才发生的所有过程，觉得有些不太对，看向站在肩上的白凤，“你说小师妹知道会不会去找师父算账？”

过了一会他又自己回答：“算了，她不敢。”

白凤站在他肩上翻了个白眼。

既然知道还问它，它只是个鸟又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