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之日 第5章 第 5 章

一路溜达来到了菜市场，各位卖菜的大叔大婶儿都非常热情。看见叶宁过来了，都想跟他唠嗑：“小宁啊，又来买菜了？我这儿有今儿刚摘的黄瓜，来两根不？”“叶宁啊，奶奶还好吧？头两天看见林杰送她去医院了，割块儿肉给她煲个汤补补吧？”“……”

不管来了多少次，即使叶宁知道他们跟自己说这么多看似关心的话就是为了把他们的菜卖出去，叶宁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有人关心，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的感觉。

但是，他一个人也是根本吃不了那么多菜，放家里又很容易坏，只能挨个拒绝。

只不过叶宁回头一看，林纤辰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找了一会儿才在卖水产的地方看见了。他正和老板聊的欢，手里拿了一袋称好的小龙虾，老板还给他去了壳只留了虾尾。看见叶宁过来了，林纤辰嘿嘿一笑，把虾举起来让叶宁看，说：“看，我买的！”

叶宁有点不好意思说虾头留着还有用，等林纤辰蹦着跳着走到另一边的时候，转头看老板：“杨哥，刚刚的虾头再给我装上呗，我朋友没做过饭，不知道虾头还有用。”

人老板也一眼就看出来林纤辰什么都不知道，看见是叶宁陪着来的，早有准备，把虾头都装好了，说：“没事儿，下次再来，就知道他不会做饭，给你留着呢。”

刚拿完东西，转头一看，又找不到林纤辰去哪儿了，叶宁只好手提着一堆菜慢悠悠逛着，看到林纤辰可能会喜欢吃的就都买上一点。又过了没多久，叶宁见还是没有林纤辰的身影，就有点着急了，那小子看着像是很聪明的样子，实际上傻啦吧唧的，纯纯的地主家的傻儿子，万一迷路了就不好找了。

这么想着，叶宁有点急了，顺着过来的方向一个摊子一个摊子找，跑过一个窄巷子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叫他，叶宁心想坏了，一定出事儿了。

秋末的天气已经没有了夏天的炎热，但是叶宁还是出了一身汗。这个巷子很窄，两边的楼虽然不高，但是也足够把光线挡掉一大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地上蹲了个人。

林纤辰蹲在地上，回头看了一下，确认是叶宁过来了，说：“宁哥，这个人好像是昨天帮你照顾奶奶的那个……”

叶宁皱紧了眉，跟着蹲下来查看李林杰的伤势，看了一圈，基本上全是皮肉伤，还没有伤到骨头，会晕倒可能是被人打到了脑袋，问题不是很大。叶宁看了眼林纤辰，说：“你帮我拿着菜，我送他去诊所。”

受了这种伤，去医院的话会比较麻烦。叶宁叹了口气，把李林杰背起来，一路到了他家楼下的小诊所。诊所是一个老爷子开的，医术挺好，据说之前还被一家大医院下了帖请他过去，但是被人嫉妒搞了，就没去成，一直窝在这个小地方治病救人，对这类被人打了的事也见怪不怪。而且，叶宁和李林杰之前也是这儿的老常客了，小时候跟人打架没少被王老爷子骂。

经过老爷子的诊断，说李林杰没什么问题，休息一会儿就能醒了，先给他输了两瓶消炎药。

叶宁这才放心，回头看见林纤辰才想起来要给他做饭，有点不好意思，先带着林纤辰回去了。

一路上叶宁感觉到林纤辰情绪好像不太对，都没有怎么说话，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也不知道让他不舒服的点是什么，他不好贸然开口，只能等林纤辰问他。一边发呆一边做了番茄虾仁粥和蛋炒饭，可是等到吃完饭，林纤辰除了夸了两句饭很好吃别的什么都没说。

叶宁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憋不住事儿，他真的很想让林纤辰问他点什么，但是又怕他问了之后自己回答了会对他们的关系产生影响。直到吃完饭把盘子都收拾了之后，两个人一个坐在桌子旁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气氛非常微妙。

叶宁看了眼林纤辰，表情正常，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就是从诊所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之后，叶宁开口：“那个……今天林杰的事……”

林纤辰看了他一眼，说:“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你被吓傻了都说不出话来了。”

叶宁一脸疑惑，说:“为什么会这么想？”

“大哥你那一脸凝重的表情，谁看了都很害怕好吧？”林纤辰都无语了，靠在沙发上缓了口气。“我看你半天不说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小事，但是真的很吓人啊！”

叶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时不说话的表情有多不易近人，不过好在也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没有吓到林纤辰，这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经此一闹，叶宁就顺理成章地把李林杰的情况简单和他说了一下。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他们这一片基本上人人都知道，随便在楼下的老太太堆里打听一下都能被拉着唠上半天。只不过叶宁这里是最真实的版本了。

李林杰家里那点事，其实谁都知道，很平常很普通，他妈被他爸打死，他爸因为故意杀人被处决，死之前还给孩子留下了一屁股的债，债主的人隔三差五就过来要钱，没有钱就把李林杰打一顿出气。

他们这个小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欠债的，好赌的，也没人管，教育了之后最多拘留几天就放出来了，打人的事是常有的，只不过林纤辰家里条件应该挺好，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这种事。这也就是为什么叶宁怕把林纤辰吓到的原因。

“他们那些人太可恶了，拿钱就拿钱，没有钱又不是不还了，打人干什么？”林纤辰捶了一下沙发，继续说:“不跟我说是怕我吓到？”

叶宁点了点头，觉得有点好笑，自己有点担心过头了。

“笑话！本少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就能吓到我那岂不是太丢人了吗？”林纤辰笑了:“那今天还去学校吗？我去帮你请个假？”

叶宁摇摇头，说:“不用，林杰醒了会自己过来的，他暂时不能回他家了，他自己会来我这儿住一段时间，我还接着上课。”

“哦。”林纤辰应了一声，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说:“那咱们再不去学校就要赶不上了。”

两人慌慌张张跑到学校的时候，班里都开始上晚读了。叶宁刚跑到位置上，气都没来得及喘，路枫回过头说:“宁哥！去哪儿了！我都以为你不来了，吓我一跳！”

叶宁还没来得及说话，王烁在讲台上一眼就看到路枫转头说话，走过来拍了他的头一下，说:“星期天没玩够啊？还说。”

路枫转过头接着背书，摸着脑袋哼哼唧唧。

叶宁听着全班的背书声音，这才觉得有点踏实。这几天他觉得有点太不现实了，奶奶生病，李林杰又出了事，像活在梦里一样。只有在学校，让他感受到自己其实和别人是没什么区别的，他才觉得安心，生活才是正轨。

一转眼到了期中，奶奶病已经养好回家了，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找李林杰的麻烦，叶宁过得非常舒心。但是每年的期中，路枫就开始发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宁哥啊，救救我，我不想回家被我妈打啊！”路枫晃着叶宁的胳膊，乱吼着嚷嚷，旁边杨森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转过头偷偷笑。

“你笑什么！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路枫一眼就看到了杨森在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杨森笑的都不躲了，转过来笑，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平时让你好好学你不学，现在知道临时抱佛脚了，这不是活该吗？”

路枫抱头，趴在桌子上。

路杨座位离得远，走了半个教室才过来:“不要嗷嗷叫了，丢不丢人，平时不好好学就算了，现在叫什么叫，知道后悔了也没用，你下次还是不学习，嗷嗷叫有什么用吗？”

路枫坐直，脸上挂了泪，哭着说:“哥，我求求你了，等妈打我的时候帮我拦着点。”

杨森一看路枫都哭了，有点着急了，刚准备开口说帮他恶补一下，就被路杨拦住了:“别管他，他装的，这兄弟比谁都能装。”抬头又对路枫说:“把你那泪擦擦，大男人像什么话，就你会演戏，以后电影里没你我不看，老妈就该让你学艺术，以后演戏去得了。”

路枫用袖子把眼泪擦了一下，跟叶宁说:“宁哥，你看我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他们都欺负我！”

林纤辰每天都来串班，一进来就看见路枫哭的梨花带雨，乐了:“谁欺负我们路帅了，怎么哭成这样？失恋了？”

路枫见没人搭理他，只有林纤辰一个人理他，转移了目标趴林纤辰身上了，说:“这次考试考差了我妈会把我打死的，他们都不帮我，纤辰你帮帮我吧。”

林纤辰欣然同意，说:“好啊，怎么帮啊？”

叶宁开口:“纤辰是他们班倒数，你确定要让他帮你？”

路枫不哭了，推开林纤辰之前还看了他一眼，说:“你真是，白长了一张学霸的脸，还没我学习好呢！”林纤辰抬手要打他，路枫笑着躲了过去。

“怎么了？又来借仙气？”旁边杨森还在坐着，林纤辰就过来另一边跟叶宁挤一个凳子，叶宁有点不太习惯，就站起来坐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少年坐在桌子上，跟座位上的人说话需要稍微低下头弯个腰，就这么一弯腰，林纤辰刚好能从他的衣领里看进去。

林纤辰的喉咙有些紧，悄悄移开了目光，咳了一声，说:“这次不借，攒着留到期末再借，我家不查我期中考试。这次我要看看我的真实水平是什么样子。”

于是，过了几天，林纤辰的真实水平出来了。一个班五十个人，他考了班里的第四十名。

还好。

林纤辰自己这么想。

叶宁看着林纤辰的成绩，有点头疼。这个水平，如果再不努力的话，考上本科都有点困难啊。

林纤辰看见叶宁有点不开心了，说:“我已经努力了，这还早呢，我会好好学的。”谁家好人考的一团糟还要反过来安慰看到他成绩的学霸啊！林纤辰都有点无语了。

“林纤辰！”门口突然传出来田主任那浑厚有力的声音，“找你找半天了，自己搬着凳子！去我办公室门口写检讨！”

“哦。”林纤辰蔫了，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回自己班里搬着椅去办公室了。

路枫有点好奇了，说:“怎么回事？纤辰怎么还得写检讨了？”

时间来到考试那天，语文考试刚结束，中间有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学校的考场号座号是按年级排名安排的，所以叶宁理所当然地分在了一楼的第一个教室，林纤辰在四楼第一个教室。

他们的教学楼是四栋从南到北排过来，中间用天桥连接，四楼没有天桥，只有二楼和三楼有。林纤辰班里玩的好的一个朋友何宇，分在了二楼考试。

林纤辰考完语文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一根笔都被写完了，就下来拉着何宇准备从二楼天桥过去到便利店买笔，正好在天桥上看见叶宁和路杨在班门口聊天，就隔了半个楼大喊大叫。

田欣当时正好就在天桥上，把林纤辰抓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路枫毫不掩饰地大笑，“笑死我了，居然是这样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叶宁看他:“让他知道你笑他又要叨叨你了，他写完了之后过来了就别笑了。”

路枫摆了一个柯南扶眼镜的姿势，扶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说:“宁哥，你最近很宠纤辰啊，捞到什么好处了？”

叶宁:“给了我五百万。”

“我去，真的？”路枫瞪大了眼。

周围人都笑，只有路枫一个人信了林纤辰给了叶宁五百万。这下轮到叶宁笑了，揉了揉路枫的头，然后把他推一边去了。

考试成绩出来之后，紧接着就是表彰大会。他们学校的老传统了，期中期末都开表彰大会，成绩排名全校前五的会上台演讲，全校前二十的发奖学金，前一百的会发一个学校自己印的笔记本，棕色的封皮，金色的钢印字，写着：今天我以附中为荣，明天附中以我为骄傲。

路枫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个本子非常丑，路杨一把把自己的本子抢过来，说：“这也不是你的本儿啊。”

不出意外，叶宁和路杨都站在了台子上。这俩人年年都一块儿上台领奖，从他俩刚认识就一起了，倒也是一种莫名的缘分。

叶宁站在台子上，突然看到了坐在下面的林纤辰。之前他从来没有紧张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怕自己表现不好，拿着演讲稿的手都有点抖了。

路杨看出来他的不对劲，说:“宁哥？身体不舒服？”

叶宁咬了咬牙，说:“没事。”

叶宁的手抖的有点厉害了，他只能把手背到身后，尽力深呼吸，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敢往四班的方向看，他甚至有点在意自己今天的头发好像被风吹的有点乱。

用力闭了闭眼之后，叶宁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走到了讲台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流畅地把准备的演讲稿说了出来，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准备也能说出来，但是现在他的意识好像和身体脱离了。

“宁哥！好帅！”操场上的学生陆陆续续都往教室走了，林纤辰从后面冲过来揽着叶宁吼，“太帅了宁哥，第一名啊，帅炸了！”

叶宁这一刻的脑子里:“真不愧是学渣，夸人的话都只有翻来覆去这一句。”

“我们宁哥本来就帅！”路枫一脸骄傲，就好像得了第一的不是叶宁而是他。

林纤辰看叶宁呆呆的，跟路枫说:“宁哥这是帅傻了？怎么不说话啊？宁哥你说句话啊！”

叶宁把他的胳膊从身上掰下来，说:“好好走路。”

众人爆笑，路枫还拍了拍林纤辰的肩膀，说:“好好走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就是考了第一，有什么好得瑟的。”

林纤辰耳朵尖，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往后扭过来了：“你再说一遍？”

剩下的几个人看他这样，也都往后看了过来。

路枫看见人，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万年老三啊？比不过就是比不过，怎么地？急了？”

这人就是之前说路枫的纪律委员张研。上次他说路枫只给班里扣分，路枫就已经记住他了，平时没怎么样他，但是有什么共同讨论和活动的时候总要挤兑上两句。这时候又见他这么说，肯定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张研没说话，见他们人多，准备往旁边溜，但是路杨走过去站那儿了。

“走什么啊？兄弟，过来聊聊呗？”林纤辰平时笑嘻嘻的看不出来，这时候脸冷下来了才发现他长得挺有攻击性，看着就不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张研有点害怕，但是嘴还硬着，觉得这是在学校他们也不敢对他做点什么，就说：“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聊的。”又看叶宁，没忍住又说了一句：“有本事你一直考第一别掉下来。”

叶宁差点都给气笑了，但是他平时没怎么跟人吵过架，都是直接动手打的，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不过也没怎么生气，看着张研脸上没什么表情。

“哎哟哟哟，口气真不小啊，你有本事先超过我哥好吧？你个万年老三都不配跟我们第一说话。”说他是万年老三都是夸过了，张研的成绩是班里的第三，校排名都出了三十之后了。路枫左手揽着林纤辰，右手拉着叶宁，哼了一下，说：“走吧走吧，宁哥，别跟这种人说话，降智的玩意儿。”

路杨笑了一下，看了张研一眼，跟了上去。

张研盯着叶宁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