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红楼万芳春 第272章 一三六下 称心意四儿得差使

薛姨妈点头道：“这也罢了。”看了一回东西，又对薛蟠道：“今日你倒乖觉，想是胡闹的劲头又过去了，早这样不好么，何苦闹那些事出来，满家里不安生，叫大家心里不快。”

薛蟠笑道：“妈说的是。”一面就不用丫头，自己殷勤地亲自来替薛姨妈添茶。

薛姨妈抿了抿茶，心里也自喜欢，道：“这会子你若有空，仍旧该做些正经事去，别尽顾着在我身边弄鬼，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还要提香菱的事，看我不捶你。”

薛蟠作揖道：“罢罢罢、那都是前几日的故事了，今日我保管不提香菱了，还不成么？”他指着旁边一份东西，笑道：“那一堆是给妹妹的，妹妹人缘儿好，要送人的想必也多，特备得也多些。唔，这里还有些是给鹭儿丫头的。”

薛姨妈点头道：“好，总算你还有些良心，就是这样和和气气的才好，晚些时候儿我叫人送进去给你妹妹。嗯，说起鹭儿丫头，我又想起于家的那个孩子。从前我听张朝奉说，那是个难得能干的好孩子，人品也好，又说难得同你也要好，我还想着什么时候你带来家里我见见，没成想又被你闹黄了。你如今也大了，也该学着些为人处世的老练，不管为着什么事同人生分了，总归不是生死大事，将来总还是说开了才是。如今人家的妹妹在咱们这里，我们更要好生照料着，来日彼此也好相见。”

薛蟠一拍大腿，笑道：“妈说得对极了，我也正是这样想。他的妹子在咱们家里，一定是不会有错的，虽说为着不引人注意的缘故，叫她担了个虚名儿，那些服侍人的事却也不必一定要她做，叫她体体面面的在这里才好。”

薛姨妈点头道：“这也是了，本来也不缺她一个伺候。总算人好好儿地在你妹妹那里，你是可以放心的了。”

薛蟠把眼珠转了转，笑道：“妹妹从来待人和气，我自然是一万个放心的，可是不论怎样待鹭儿丫头好，到底她名义上还是个‘丫头’，我想着，若要真正‘有体面’，不如索性将那虚名也不要了，妈只从这里往后头想，岂不好么。”

薛姨妈吃茶的手一顿，警觉道：“你待要怎的？”

薛蟠咧着嘴笑道：“喏，不如就由我将鹭儿收了房，开了脸，以后她也不用再伺候人了，到时也给她指派两个人叫她使，关起门来也可喊一句半句‘奶奶’，日子不知多舒服呢。唔，等将来妈肯把香菱给我了，妈既然心疼香菱，就叫鹭儿跟香菱两个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到时家里可热闹了，妈想着这样不好么？”

薛蟠自觉这主意极好，薛姨妈却将炕桌上的东西一推，扬手就要打他，一面恨声道：“去去去，带着你的东西、给我走远些！我可不敢要你的东西，你哪里是来送礼，你是来要我的命呢！”

虽然薛姨妈几次三番斥退了薛蟠，可她的心里到底动摇了。

薛姨妈想着，此事若不应承了他，以他的混账性子，少不得又要向外生出许多事来。若是又像从前一般闹到要见官的地步——如今不比从前，自己一家还客居在姐姐家里呢——到时更麻烦了。总算香菱丫头的事从一开始就算是定下了的，这会子留着她，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索性就给了他罢，免一件大心事，以后早晚有自己在家照应着，也不至于就委屈了香菱。

虽是这样想，薛姨妈却不肯就让薛蟠鬼鬼祟祟地如了意，到底张罗着做东摆了几桌酒，将荣国府的长辈请了来，算是将此事过了明路。

如今薛蟠身无功名、也未娶妻，所以香菱在明面上尚不能有名分，一应的待遇却都是实打实的，一时倒有许多人认真羡慕她。

此事不仅让黛玉和秦雪措手不及，连鹭儿也震惊得无以复加，几次见到秦雪，她也没了先前的傲气，自有些讪讪的，秦雪更是觉得不好意思，彼此目光都有些躲闪，倒越来越客气起来了。

她们心里都是一个念头——

看人家穿书都是翻手为云、乾坤在握，怎么自己这好些人折腾来、折腾去，却连一个香菱也救不了，难道还真的应了“三个和尚没水吃”的老话不成？

鹭儿一脑门子全是问号。

本来于文施的行动效果显著，一切都按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他的影响下，薛蟠当真渐渐疏远了香菱，把心思用在学业和事业上，鹭儿满以为香菱一定可以多过几年清闲松弛的好日子，薛姨妈的为人自是不必说了，等将来薛蟠洗心革面、变得好沟通一些了，到时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还可以放香菱回家去同封氏母女团圆呢。

现在好了，剧情急转直下，救都救不得。

深宅内院与世隔绝，外头的消息传递非常不及时，传话传得也语焉不详。

鹭儿只知道她的“哥哥”忽然便不辞而别，急匆匆地直往金陵去了，连半句话也不曾给她留下。

鹭儿大为惊讶，按于文施的性格，一向最信奉什么“凡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不大可能会这样顾头不顾尾地行事，如今这样堪称慌不择路地南下，难不成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吗？

鹭儿想不出到底有什么能刺激到他。

还好鹭儿不知道薛蟠这两日对她也动过心思，否则估计也要卷铺盖连夜南下了。

自消息放出去，香菱日日陪着薛姨妈，更少进大观园来了，众人连同她说两句话的机会也没有。秦雪一咬牙，说不如寻个机会把香菱悄悄送出府，交给秦管家等人看护着，对府里就说……是变成蝴蝶飞走了！等风波过去了，就叫人将她护送到封家，仍旧交给她母亲去。

到底是黛玉稳重些，什么蝴蝶蛾子的，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薛家绝不会为这样一个站不住脚的说法善罢甘休。况且，事情发生在荣国府，贾家便也不能坐视不理，到时事情发酵起来，若是将香菱头上扣上“逃奴”的帽子，恐怕比现在的情形还要糟。

况且，香菱若是心里愿走，那也罢了，若是她不愿走呢？

黛玉拉着宝钗问香菱的意思，倒把宝钗问住了，香菱什么意思？这件事为何要问她的意思？

宝钗略一思索，便知黛玉的心意，她体察黛玉一片体贴他人的冰心，却也不禁叹息，那憨丫头便是有别的意思，又有什么分别？从她被买卖的那天开始，她的整个的人生便由不得自己了。

有那许多想头，却事事不能如意，也是苦了自己，还不如就像这样天真娇憨、凡事不入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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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茗烟照常在二门上给宝玉递东西，等了许久，来的是一个小丫头，后头有一个婆子跟着。

这丫头年纪不大，姿容只作平平，却有几分俏皮神韵，一双手又格外生得白净纤巧。

见到茗烟，丫头眨眨眼睛，将小手一翻，道：“拿来罢。”

茗烟见她一双漂亮的小手，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面笑道：“咦，这位姐姐瞧着好面生，你也是二爷屋里的么，我倒没见过，敢问姐姐的名字？”

小丫头上下将他看了一遍，道：“你也有这样大了，怎的反过来倒叫我姐姐？我是‘四儿’，这还是二爷给改的，托二爷的福，也是才进屋服侍的，日常我也不过是给姐姐们跑跑腿，多少跟着学些眉眼高低罢了。”

四儿那日机缘巧合倒得了宝玉的青眼，后来果然同袭人说了，让她进屋服侍，自认为也算替宝玉鞍前马后的坠儿却仍旧是外头的粗使丫头，她心里虽然不服，却也无法，只暗暗生气罢了。

四儿无暇顾及坠儿，自认为好容易得了体面，便也留心学着大丫头们的说话行事，此时对着茗烟，将话也故意要说得十分得体。

茗烟默念了两遍“四儿、四儿”，又打量那小丫头一回，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二爷屋里的丫头们是真多，认都认不完，茗烟一面想着，一面便笑道：“可惜，可惜，你这样的人品，早前倒埋没了，二爷怎么早没抬举你？”

四儿脸一红，心里有些喜欢，一对秀气的眉毛却一皱，斥道：“好没正经！怪道说花大姐姐叫我只管取东西罢了，不要跟你多说话，果然就是这个道理。”

四儿说完，也不再理他，看准了东西，从茗烟手里将一个小包裹使劲一扯，拿在手里便要回去。

茗烟“哎唷”一声，忙嘱咐道：“小姑奶奶，千万手轻些，这是外头卫大爷给二爷的茶叶，说是从南边君山岛来的，金贵得很。喏，瞧见了罢，那里头使了细棉纸着意包了好几层呢，可别给扯破了、颠散了，若走了味儿，以二爷的性子，保管就不要了。”

四儿听说，连忙将包裹举高，前后细细察看了一回。

茗烟借机凑过去低声道：“对不住，方才是我的话说得急了，不赖姐姐生气。我天天在二门外头听差，见的都是我们这一类的蠢东西、丑东西，难得见着这样一个好看的姐姐，就忘了形，嘴上只管胡说起来，真是该打！”

香菱的事情后面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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