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红楼万芳春 第184章 九二回下 会管家众志图成城

黛玉上前拉住秦管家的手，惊喜地道：“很真，我只当是在这观里执事的女神仙，再想不到是姐姐你呢。”跟着又转向屏风，问道：“姐姐在这里，真是极好的，这几位叔伯是？”

秦管家笑道：“这是我的不是。光顾着卖弄，倒忘了给姑娘介绍，真是该打得很。这里的四位是咱们现下在京都四家铺子的掌柜的。胭脂铺的范掌柜、布店的陶掌柜、点心铺的侯掌柜，这三个是咱们家的老人，是小姐头回上京那年走另一路从南边来的。还有一位，是首饰铺的季掌柜，是京都本地人氏，素与老爷有旧，这些年在京里多亏有他的帮忙，实在替林家出了不少力。”

由秦管家点到名字的掌柜的，虽然与黛玉互相瞧不清，仍是肃立点头，又在屏风后拱手致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雪总觉得那位季掌柜似乎格外有些激动一样。

范掌柜呵呵笑道：“秦管家这话不错，幸得季掌柜从中牵引，才让咱们知道原来京城的铺子经营竟然有那许多新鲜门道，都是咱们不曾见过、听过的，咱们从前偏居一隅，实在是井底之蛙。”其余两位掌柜的也都点头附和。

季管家忙拱手道：“不敢、不敢。苏州、扬州富庶繁华，人和地利，列位仁兄皆是商道行家，到底是小老儿要学习的地方多。”又向黛玉道：“令尊从前在京游学应试之时，风采卓然、气度不凡，小人虽虚长几岁，却远远不及，有幸与之相交、相惜一场，也颇得令尊仗义照顾，不想当年一别竟是永诀，令人痛惜之至，小人别无长处，若不尽地主之谊，如何对得住从前厚谊。今日重逢故人之女，知其后继有人，幸甚、幸甚！”

秦雪暗暗点头，怪不得他方才激动，原来是林如海从前结下的善缘。

黛玉用心听过秦管家的介绍，又深深一福身，道：“小女林氏多谢各位叔叔、伯伯不辞劳苦、鼎力相助。”

秦管家忙将黛玉扶住，里面四位掌柜的也劝道：“使不得。”

秦管家握了握黛玉的手，跟着便引她在屏风内的桌子旁坐了，向旁边燃着的香一努嘴，正色道：“咱们只有这一炷香的时间，再耽得久了，只怕贾家来寻，到时又要想许多话来解释，倒是麻烦。”

秦管家长话短说，几句话便将别后之来龙去脉说清，又抓紧时间对了几家铺子的经营思路、现账流水，只觉每分每秒都是珍贵的。

几人说起经营上的事情头头是道，对铺子里外的情形也分析得极明白。

黛玉和秦雪不由得在心内感叹秦管家一行的老成干练，秦管家几人却也暗服黛玉的精明夙慧，两下里都对对方十分敬佩。

尤其是秦管家等人本来以为黛玉不懂经济、数字，更觉这样神仙似的小姐不该用铜臭去玷污她，所以不想念叨这些生意经惹她腻烦，只拣那扼要的来说，可黛玉却听得认真，又每每能在关键处发问，显然是能够跟上众掌柜的思路的，一时让秦管家等人又惊又喜。

秦管家满心疼爱地瞧着黛玉，里面陶掌柜叹道：“咱们这些人从前都受过林家的恩，老爷和夫人去后，原该咱们好生照料小姐，这商道本来是末流，怎么好劳小姐烦心，我们心里是不安的。”

黛玉却十分豁达，只道：“若不是这‘末流’，便也没有那许多人之衣食供给，都是各人的生计罢了，何苦要分高低。况且我从前不晓得，如今也才知道，原来这‘经商’的道理，也是深奥得紧了，非得是具备过人才智才行。”

几位掌柜的被她这样一夸，都呵呵笑起来，只觉心里熨帖之极，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也是秦雪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时代的“经营”活动。

细细旁听之下，秦雪这才发现，原来现代和古代的差距也并非是“天渊之别”。

古代那些能够做大做强的店铺，也自有其清晰的经营思路和严谨的经营手段，又兼要对王朝的各项法例条例精通熟读，自己这个现代人能从其中学习的地方很多，如果硬要拿现代经营的那一套生搬硬套，才真是要闹出笑话了。

林家在林如海这一支人丁十分单薄，虽也有几个远房的旁支亲族在淮扬左近，一是亲缘不近，二是这林家秉承祖训，后代族人大多是清贵的读书人，轻易不肯落下“觊觎绝户”的名声，是以竟然也久不与如海这一支来往了。

自如海隐遁后，膝下唯一的女儿又北上进了京，将来说不准是不是就要留在北边，家里的产业自然便得好生盘点收缩，才能不至于轻慢荒废了。

黛玉之前在林家主事时，已带着秦管家将家中的账盘了一遍，但因为京中贾母惦记、不能久耽，所以只好留林家人收尾，自己先行同贾琏返京。

后面在几位管家的主持下，林家在苏州、扬州两府的老宅都已收拾出来，并不白空着，都赁出去给人住。

依着秦雪的指点，那时黛玉告诉给管家们，宅子不仅是用来住的，更是非常重要的“不动产”，是可以保值增值的，要学着去做“物业管理”，又将如何管理的法子拣着紧要的一一教给他们。

于是管家们就在林家不愿离去的下人中选了老实、得力又各有长处的，组成了一个“物业班子”。

这些人就让他们专管宅中各处的收拾、修缮，也兼顾守卫上夜。

这样不仅让租客省事省心，也能最大限度地保持宅子的质量。

毕竟论起照管房子，不能指望租户，总是自家人才是最上心的。

这个时代租赁房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别人家的房子也有赁出去的，只是一旦租定，租期内一应大小杂事就全需租客自己张罗，林家这套送住家物业管理的办法在赁房子的行当里倒是少见。

只要亲身体验过这项服务的租客，就没有不觉得十分省心的，因而口口相传，乃至后来刚到这两府上任的新官、或是才迁居江南的富户大商，待正式的家园府邸尚未收拾布置妥当时，都十分愿意先赁林家的宅子周转过渡。

更让黛玉和秦雪高兴的是，扬州的宅子现在是由温、苏两位姨娘在管理。

黛玉回京前特地交代秦管家，一定要照料好温、苏两位姨娘的起居生活，如若可以的话，最好再给她们寻一些能够胜任的差使做一做，不仅可以打发时间，也盼她们能从中发现一些趣味，让漫长的日子更好捱些。

秦管家倒是豪气，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同陶兴商议了一下，决定将扬州林宅的物业管理让她两个负责。

初时两位姨娘听到说要让自己两人负责这样要紧的差使，简直吓死了，怕做不好，说什么也是不肯，只是一味地推却。

不仅如此，她们两个还说，既然宅子要赁出去，那也不用在家里特地给她们留屋子，只让她们出去随便一囫囵住着也罢了，只别误了府里收租子。

秦管家见状，便劝说道：“两位姨娘若是自己立不起来，那也罢了。只是小姐出门前说过，叫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好生赡养二位。您两位是愿意绣花、喂鱼、养鸟，或是别的什么，不拘是什么，只要心里喜欢，全凭高兴便是。只是……您两位也知道家里如今的景况儿，打发了不少人出去，可用的人少，您二位若是能独当一面，便能饶了我出来，我便能北上去照应小姐。可如今既是这样，说不得，我也只好仍旧在这硬撑着了，这也罢了，不是两位姨娘的错。唉，只可怜小姐那样小的年纪，一个人在北方外祖家里住着，寄人篱下……”

秦管家的这一席话还没说完，苏姨娘的眼泪就先掉下来了，连忙拿手绢擦着。

温姨娘忙对秦管家道：“快别说了，真正让人心里听着发酸。”

如此两位姨娘便硬着头皮答应道：“好、好，我们学一学，若还是不成，那也罢了。”

别看两位姨娘平日里总是温温吞吞、寡言少语的样子，谁知也是难得真正有决断的人，既是下决心将这责任应承下来了，第二日竟越发将打扮也一并换了。

往日的金钗子、银珮环一概不用，妆容也淡净，勒上抹额、挽住袖口，先不说学得怎样，却已颇有些当家管事的气魄了。

两个人当真用心向秦管家请教诸项事宜。

待她二人真正学起来，才发现这些事只要用心去学、去做，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

温姨娘勤快直爽，苏姨娘温柔细心，她两人正经是一对儿工作中的好搭子。

如今欠缺的只是管理的经验和待人接物的气度，这件事便交给时间，两人慢慢地也得心应手起来。

两位姨娘每日又要指挥下人、又要盘算产业，偶尔还要对接租客，两个本来深居内宅的小妇人陡然站到前台来，竟然并不怯场，天天忙得不得了，却并不觉得疲惫。

两人只觉得有种前面几十年从未体验过的满足和成就感，每一日醒来都是充满希望的，脸上也多了笑容。

这样又过了半年，见她俩已颇能独当一面，且又有陶管家等老成持重的人在外照应，秦管家又将手下最得力的大丫头冬青留下在内扶持，如此内外配合相助，秦管家也终于能够放心地离开扬州，北上京师。

补叙黛玉北上后扬州家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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