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红楼万芳春 第157章 七九回上 察阴谋湘妃剔五鬼

好在宝玉这床十分宽阔，此时他面朝里睡着，离床边还留有再睡两人有余的位置。

黛玉无论如何翻找，也不至于吵醒了他。

这床铺得极软，最上面是几层丝绒垫子和绣花的绸缎被褥，最下面贴着床板处还有一层隔湿防潮的毡褥。

等等，毡褥？

黛玉深吸一口气，伸手便往毡褥下面探去。待一路摸到床脚处时，手指触到异物，拿出来一看，原来那里压着一个纸人并五个青面白发的鬼。

那鬼做得十分阴森可怖，黛玉后背顿生寒意。

好在终于是找到了。

宝玉向来爱洁，丫头们每日都要收拾打扫他房内的寝具，但就算是再仔细的人，也最多是收拾换洗上头那些铺的、盖的，若非换季时候，这底下的毡褥等闲也不会去动它一动。

好险，自己如果不是得了阿雪的提醒，提前知道了赵姨娘要使用诅咒，便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上头来，更别说其他人了。

怪不得前世里宝玉和凤姐姐两个人莫名其妙中了邪，呼天抢地、舞刀弄枪、人事不知地闹成那个样子，最后又奄奄一息，原来就是中了她的暗算，岂不可恨！

况且，自己前世时若不是因为……也不会最后选了那条路。

虽然赵姨娘并非首恶，总也是煽风点火之人，是她主动去点的那条导火索，导致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此等心肠狠毒、愚顽不灵之人，此番不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整治她一回、彻底断了她的恶念才好。

黛玉一面想着，却不防肩上被人轻轻一按。

她骤然一惊，只觉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也顾不得这纸人纸鬼丑陋可怖，赶忙先将它们一股脑儿地掖进袖里，又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回身看时，却是宝钗。

宝钗本来在外间吃茶，见黛玉没有随众人出来，又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心下起疑，便进来寻她。

宝钗方才隐在屏风后，早已将黛玉的动作看得分明。

见她站在床尾，背对着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对床上的宝玉却是一眼也不瞧。

宝钗知道黛玉行事一向稳重，此间如此行止，定然有她的道理，也不欲吵出来叫人听见，便只用眼神问询着。

黛玉见瞒不住，便将宝钗的手一攥，几不可见地摇摇头，一面低声道：“过会子等大家散了，到我那里说。”

她的神色语气均是十分凝重，全然不似平日里大家轻松玩笑的模样。

宝钗知道轻重，点了点头，两人携手回到外间。

黛玉心里有些懊悔，自己行事果然还是不大谨慎，虽然不辱使命，到底还是这样容易就被人发觉了。

若还有旁的人注意到刚才自己在宝玉房里耽着，倒是不好，还是要想一个妥帖的说辞才是。

她正这样想着，一面与宝钗两个走出房来。

外间却正乱着。

只听秋纹压低声音训斥道：“谁让你进来的？平常没规矩也就罢了，现下姑娘奶奶们都在屋里，你又浪上性儿来了，一定要进来显示显示。呵，哪由得你这么乱冲乱闯的？还不出去呢！”

晴雯手里本来拿着一件宝玉冬天的大衣裳，正给李纨看那针脚，听见这话，扬着脖子一瞧，她哪里忍得，将衣服随手塞给麝月，自己便出去要骂人。

一面却见小红挣开秋纹，已走了进来道：“好教姐姐们知道，我不曾‘乱闯’，是林姑娘才叫我取东西去，我才来的。”

黛玉忙走过去，招手笑道：“这话不错，的确是我吩咐她的，快来。”

小红听见黛玉替她说话，高兴地又走过来几步。

晴雯在背后用只有秋纹和小红听得见的声音低声嗤道：“哼，偏你伶俐，平常自家的活都摆在那里，大家支使儿你不动，背地里倒很会自己拣高枝儿飞去呢。”

小红背脊一僵。

她心里委屈，却仍笑着上前，先将折得平平整整的一块手绢儿递给黛玉，又将一个纸包儿提起来道：“紫鹃姐姐说了，那荷叶的茶，前儿姑娘已送了别人，只说等今年的新荷叶下来了再制呢，姑娘怎么不记得？如今只好将这金银花的多多地包了来，这个解毒退热最好，比荷叶还温和些。”

黛玉失笑，先对小红道：“你做得很好。”跟着又向众人道：“你们瞧，反了她们了，我只问一句茶，好端端地倒埋怨了我一车话。”

众人都笑起来，湘云拍手笑道：“也是二哥哥没口福，那荷叶茶林姐姐原是给了我了。”

袭人忙走上来从小红手里接了茶，喜道：“二爷这两日总嚷着热，又说烦渴得很。这才四月间，并不至于十分热起来，他这样热，我想着定是脸上外伤的缘故，伤得虽不重，可既然是经了火烫，总不免有点子热毒，这样内外夹攻着，他自然难捱，这时节又不敢用冰，喝这个是极好的，我先替二爷谢谢姑娘了。”

宝钗道：“若你担心他底子弱、禁不住，也可再用些性子平和些的草药一起冲泡，有那些东西辅佐着，便不会太寒凉了，味道也好。你等等，晚些儿时候我将可用的写了来，你们再拿着上外头问了、斟酌着用去。”

袭人喜道：“宝姑娘竟还懂这个，那也不必问去，自然是极周全的了。”

这边交了差事，小红就没有继续留在屋里的理由了，只好行礼告退。

她觑着空儿向里屋瞥了一眼，知道姑娘奶奶们既然都在这里，二爷定然是在里面睡着，并不知道刚才这些事，也没听见自己的回话。

她也只能在心里暗恼自己实在没福，才悻悻然地退出去了。

秋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小红，看她出去了，便向着晴雯一努嘴，晴雯只是冷哼了一声。

众人又坐了片刻。

袭人进去看了两次，见宝玉睡得渐熟，一时不见得醒的，凤姐便道：“睡着好，就叫他这样睡去。如此才养得快些，我们这些人便都散了罢。”

李纨点点头，对袭人道：“我们这就去了，你也不必再陪我们在这里了，进去瞧着些儿，别叫他一个人睡着。”

袭人心里一直不放心，早巴不得一声，忙答应了。

湘云笑道：“他若醒了，问我们怎么不在，你便说是他自己睡得太沉，大有‘一梦千年’的架势，我们饿了，便先走了。”

宝钗揽过她笑道：“是谁饿了？这话可不要带上我们。”

众人笑了一回，便都作辞出来。

眼见时间还早，探春便邀众人去她的秋爽斋坐一坐、品茗下棋。

秋爽斋正如其名，疏朗开阔，正合探春的性子，院子里那几棵精精神神、浓绿欲滴的芭蕉，观之便觉爽利清凉，真正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湘云自然愿意。

从前懒于参加集体活动的惜春近来努力不再封闭自己，虽然仍旧不大爱说话，却也越来越合群了，也说要去。

宝钗却笑道：“你们跟着三丫头去罢，好生坐着说话儿，不许闹人家。我还有些事情，这会子就不去了。回来另找一日，在我那里还上一席，再向三丫头谢罪罢。”

探春笑道：“姐姐又拿我们取笑儿了，这一点小事，哪里用得着‘谢罪’。”

那厢黛玉也说有事。

湘云一听，左手拉了黛玉、右手拉了宝钗，促狭一笑，道：“哦？你也有事、她也有事，怎么这样巧法儿？别是你们两个得了什么好玩的，背着我们自己偷偷去顽罢。”

湘云一向在心里藏不住事，这事可万万不敢让她知道。

黛玉便笑道：“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若真得了什么好玩的，任是背着谁，也不敢背着你。”

湘云却也不过是同她两个说笑，并不纠缠，大家说笑几句，便各自散了。

这边宝钗果然便跟着黛玉回潇湘馆来。

潇湘馆与怡红院本就是近邻，从后院出来，沿着山石子转个弯再多行一阵便到了。

到得房内，黛玉屏退左右，指着自己的袖子对秦雪点点头。

秦雪顿时明白了，马上站出去在门口把守着。

黛玉又告诉紫鹃：“你快些出园子去，把平儿请过来，只说我有极要紧的事。”

紫鹃快步去了，秦雪将门掩好，黛玉便将先前收在袖中的物事放在桌上。

宝钗上前两步，待得看清这些纸人、小鬼等物，不觉“啊”地一声，正色道：“这是怎么说？”

黛玉将那纸人拈起，两人看时，见它背面写的是些天干地支和时辰数目，不用说，这自然是“四柱八字”。对应上面写着的那生辰想来，应是宝玉的八字无疑了。

宝钗皱着眉，又一一看过那些青面鬼，虽一色都是纸做的，不过是涂画了些油彩，做工却挺精细，一个个皆是青面獠牙，色彩诡异、形象亦是骇人，让人一看就觉得后背有些凉意。

方才为避人耳目，黛玉只能将这些东西掖在袖中，又揣带了这一路，待得细看之后，现在只觉得心里十分膈应，右手一直下意识地揉捏着自己的袖子。

宝钗看了一回，微微侧头想了一想，冷声道：“这想是‘阴煞之法’。你瞧，这里的纸鬼虽然只是五个，似乎代表的是‘五方鬼’，但这里的‘五’乃是虚数，实则代表的是‘廿四方鬼’或再多些，不能小觑。手段虽不高明，却是阴毒之极。”

黛玉正想说笑几句、调和一下四周阴恻恻的气氛，闻言便笑道：“人人都说你‘无书不知’，我却不服。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姐姐越发连这奇形怪状的脏东西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了，由不得别人赞你，如今我可是服了。”

话说我的笔名本来想要叫“揍敌客大猪猪”的，如果叫大猪猪，你们还会点进来吗[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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