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 第99章 第 99 章

99

营寨与安洲隔水相望，沿江走出没多远，就能看到江河相会，正是泗河汇入洑江处。

安洲便位于江河之间，西侧是激流翻腾的泗河，东侧则是平静悠然的洑江，开阔的水面上还有不少沙洲，能看到竹筏小舟随波逐流，穿梭其中。

再往西北方向，有一片云雾弥漫的高山，山石高耸直入云霄，山侧则如刀削斧砍，尽是直坠悬崖，连草木都难以生长。然而即便如此，悬崖并不显得空旷，几道飞瀑恰似银河遗落，于云雾中洒落人间。

这番景色哪怕是从车中窥视，依然蔚为壮观。

“天象山果然好气魄！”元谆德见过之后不由得感叹，“我从京城去巴州时，曾经过乌脉，已经觉得气势非凡，但比起奇绝之姿，还是略逊天象山。”

“大山名川绝非浪得虚名，之前我曾代陛下前往赤鸣山献礼，那边的景色沉静肃穆、超然脱俗，同样非常值得拜访。”

提到赤鸣山，元谆德也心生向往：“那里是道家宝地，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能过去寻访十二观，以此修习心性。”

元念卿心里一沉，如果元谆德志在修行，那自己让对方进入朝堂的计划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为了不白费力气，他必须问清楚：“莫非你依然想要入道修行？”

元谆德的神色有些复杂：“此次出京之前，我确实有这个打算。虽然跟随母亲研修多年，但我未能磨砺出超脱心境。因为我修道的心思不纯，并不是沉迷道法，而是一心想讨母亲欢心。只可惜这条路根本就是错的，母亲对我的态度并非源自我无法潜心修行。”

这番话让他安心不少：“现在呢？”

“现在我想做的很多，想结识更多志趣相投的友人，想为寻常百姓主持公道，想在有生之年有所作为……更重要的是，想为父皇分忧。”

他不禁暗自欢喜，不枉自己忍着恶心给元重思说好话，总算没白说：“陛下若知道你的心意，定然十分欣慰。”

“父皇日理万机，我并不想用自己的事打扰他。”元谆德说到这里看向他，“其实像你这样及时抽身，深藏功与名也挺好。”

“我哪有抽身？顶着王爷的名号锦衣玉食，可没那么清高。”

“你不用谦虚，现在我已经明白，只有顶着王爷的名号，你才能把朝野上下的猜忌和中伤一并担下来。否则父皇被人指摘的，绝不会只有封你为王这件事。”

能够看清这一点，元谆德确实是可造之材，但嘴上还是要客气：“不管怎么说，我都从中受益，也有机会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这话点中元谆德的心事：“我就无法像你一样，看得长远想得周到，许多事情都只能看到眼前。”

他开解道：“因为你是到安陵来才开始接触这些，肯定缺乏经验。我从十二岁就帮家里应付事情，又在朝中磨砺一年，你来了半年就学个七七八八，再过些日子我还得指望你教。”

元谆德笑道：“你又说好听的来哄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能算哄你？”

元谆德不肯轻易被他敷衍过去：“我听关将军说了，你自小就能言善辩，世上就没有你说不通的道理。一直都是红娇把谁惹生气了，换你过去哄。”

他顺势道：“你都没生红娇的气，哪用得着我哄？”

元谆德笑着摇头：“果然说不过你。”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下，不多时传令官过来禀报：“启禀二位殿下，安洲知县章出杰率安洲官员前来拜见。”

两人对了对眼神，元谆德问道：“已经到安洲县城了？”

“还未到，章知县他们迎到了地界之外。”

“传话过去，天寒在外本王于心不忍，请章知县安排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传令官立刻领命离去。

元谆德好笑道：“竟然迎到地界之外，真是够心急的。”

他倒是不意外：“应该是想赶紧摸清咱们的意图。”

元谆德怀疑道：“说是携官员，是不是没有曲家的人？”

“不一定，就算不姓曲，也难保不为曲家办事。”他思索道，“得探探口风才行。”

“是我去探，还是你也一起？”

“毕竟我也要带家人住过来，还是一起比较好。”

车马很快再次行进，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才在一处院落前停下。

此时戊时已经过半，大家困乏不已，因为中途一直没停，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元念卿从车上下来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天已经黑了看不清远处，但四下都没有灯光，不像是在屋舍密集的县城里。他记得元红娇说过安洲宵禁，莫非是路途太远，赶不进城里？

他们站定没多久，章出杰就战战兢兢地迎上来：“下官排布不当，请王爷责罚。”

元谆德和气道：“不怪章知县，是本王突然到访，惊扰了地方。”

“不惊扰、不惊扰，邑王和幽王大驾光临，是本县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元谆德又问：“章知县，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安洲辖下绿水村，院子已经打扫干净，安排了下人伺候，请两位王爷放心居住。”

他不记得元谆德的封地有这个绿水村，虽说元谆德让章出杰安排，但把他们带来这个不相干的地方，估计也是别有用心。

于是他故意道：“邑王，这里既非封地，又非官驿，住下来有违殿下清净于民的初衷。”

“有道理。”元谆德明白他的意思，问章出杰，“这院子什么来历？”

章出杰紧张道：“这、这是当地乡绅的外宅，听说王爷驾临，主动献出来的。”

“替本王感谢乡绅一片美意。”元谆德回身登上马车，“带路去安洲官驿。”

一听说要去官驿，章出杰更加紧张：“官驿在城内，但是城门已关……”

元谆德沉下脸来：“连本王也要拒之门外？”

“当然不会！”章出杰连连摇头。

“那就带路。”元谆德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