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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元念卿陪白露回到客栈,却站在楼梯口没有上楼的意思。
他狐疑地从楼梯退下来,用眼神询问。
“我还得回县衙,走之前必须得写好呈报送往京里。”元念卿解释完,见他失落地垂下头又道,“明天你收拾好东西,咱们争取后天就上船启程。”
他这才点了点头,但依然不舍得回房。
元念卿见状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要是走不动了,我可以把你抱进去。”
周围都是人就开始说些没羞没臊的话!他立刻捂着耳朵退开,嗔一眼对方,快步上楼进了房间。
可关上房门后他还是在意外面情形,于是打开窗户向下窥视,元念卿正和几名管事说话,像是在安排返程的事。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元念卿,窗子也越开越大,待到对方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半身探出窗外。
视线相接得太突然,两人都有一瞬像吓到一般移开目光,然而想着还有讯息没有传达出去,便又重新对视。这一眼似乎看了很久,又似乎看得不够久,不得不分别时,彼此都意犹未尽。
这种微不足道的契机,总是令他情难自己。原本积攒了很多话,好的不好的,还以为又要憋在心里。因为这不经意的一眼,就好像已经把心里话全都无声言说出来。
虽然小泼皮总是胡闹,但深情起来也是无人能及。
当晚梦中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情形,还有在山林奔跑嬉闹时,那个带着灿烂笑容朝他伸出手的男孩。
早上起来白露就开始收拾行李,因为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好包裹。家仆则更忙碌一些,不过采买的货物早就搬到船上,所以也早早做好准备。
一日匆匆过去,转过天来元念卿和元谆德回来,大家一起上船。
曹尹夫妇送到码头,彼此说了些珍重的话,又再三作别,他们才正式起航。
各自回到房间后,白露先把元念卿堵在床上检查了个遍,确认这几天没有磕碰的痕迹才松了口气。可一摸到对方双手的温度,脸色又沉了下来。
元念卿窝进他怀里蹭了蹭:“没办法,时间紧迫,昨天熬了一宿。”
他不信,冷眼打量对方不予回应。
元念卿被盯的没办法,才补上一去:“就……前天也没怎么睡。”
然后不管他的脸色,拉过他的双手抱住自己。
他无声叹了口气,示意元念卿老实躺好。
“我不睡!”元念卿闹起脾气,“一个人越睡越冷!”
他赶紧捂住那张吵闹的嘴,也脱鞋上了床。
元念卿这才开心地钻进被子:“还是你身上暖和。”
他冷着脸警告对方以后不许不睡。
“可我一个人真睡不着。”元念卿又开始不讲理,“都怪你,身上总是暖融融的,害得我离了你都睡不了觉。”
他捏一把胡搅蛮缠的嘴,认真在对方身上写下“睡不着躺着”。
“躺着多没意思,万一我胡思乱想怎么办?”
他白对方一眼,就算不躺着,小泼皮脑子里也是转个不停。
元念卿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现在在外面都会自己吃药,你不夸我也就算了,还不给我好脸色。”
三岁小儿会的东西也要人夸,他无奈地把人搂紧,一心盼着对方快点儿睡觉。
偏偏元念卿就是不肯睡,仰头打量他:“你这几天是不是瘦了?”
肯定没有!他连连摇头,前天晚上那盆后蹄就够他长几斤肉。
“真没瘦?”元念卿怀疑地拨开他的衣襟往里看。
他立刻拿开那只不安分的手,然后蒙住对方的眼睛。
“哎呀,好黑,我害怕!”元念卿装模作样地把人抱紧,大喊大叫起来。
他实在腾不出第三只手捂嘴,只能用自己的嘴巴去堵。
行船途中也没有别的事情,白露一有空就把元念卿按在床上休息,直到对方大呼自己要睡傻了才罢手。
八月十五这天船夫没能找到可以靠岸的地方,他们便在甲板上简单布置,晚上邀请元谆德一起庆祝。
“第一次在宫外过中秋,竟然是在船上。”元谆德遥望开阔水面,天上月与水中月遥相映照,又有沁凉秋风吹过,心情很是畅快。
元念卿把倒好的酒盏递过去:“宫里怎么庆祝?”
“中午会在花园摆宴,大家一起吃顿饭,父皇也会过来。之后就是和皇兄皇姐们一起玩,晚上再回母亲身边。”元谆德接过酒盏一口饮下,“但母亲不喜欢这种讲究团圆的日子,她心里的位置自始至终都是留给‘懿儿’的。”
元念卿为对方续上酒:“你听没听说过远香近臭这个词?”
元谆德摇头。
“这是说对离得远的人往往会念其好,对身边的人却挑剔不断。”
“你的意思是母亲离我太近?”
“我的意思是懿儿离她太远。”
见对方还是不甚明白,他又道:“照懿刚降生就被我师父送到宁国侯那里,一别二十余载母子再未见过,宁妃娘娘对他的担心肯定远比一直安居宫中的你要多。”
元谆德苦笑:“但这也改变不了,她认为我不该出生。”
“那只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况且……宁妃娘娘工于心计,应该是知道真相大白之时你们母子也会不复从前。”他顿了顿继续道,“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肯定令她内心十分煎熬,不然她不会在得手后一心求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相信自己的人,这其中肯定也包括你。”
元谆德对着酒盏沉默许久:“你恨她吗?”
他断然摇头:“宁妃娘娘并未为难过我,我没理由恨她。如果你想找一个有相似心境的人,不妨想想陛下有没有恨过她。”
元谆德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没有,父皇从未说过母亲的不是,还总是让我体谅她。”
“这就是了。整件事最受折磨的其实是陛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宁妃娘娘的目的,但还是默许了对方。迫于无奈出此下策,为的也是不让宫中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