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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出杰在天黑之后才过来,孤身一人抱着一个小包裹,双目红肿神情凄凉,看起来十分可怜。
元念卿也没想到对方会孤零零地出现,还以为背后的人怎么也要安排眼线跟着,谁知竟然就让人一脸生无可恋地过来了。
元谆德看对方的模样于心不忍:“章知县怎么一个人过来,家里没有人跟着?”
章出杰战战兢兢地摇头。
元谆德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吓人的话,于是放缓语气又问:“用过饭没有?”
“回王爷,没有。”
“正好这边饭刚好,一起用吧。”
章出杰立刻摇头:“下官不敢。”
“不用怕。”元谆德明白对方从心里畏惧他们,喊过鲁勤,“章知县没带人过来,劳烦你照顾一下。”
鲁勤爽快应下,过去扶住章出杰:“大人,小人带您过去看看住处。”
章出杰见到熟人脸色总算略微缓和,慢慢悠悠跟着鲁勤走了。
元谆德知道自己不该笑,可是对方的的模样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今天早晨和我在一辆车里还没这样,怎么回了趟衙门反而更害怕了?”
元念卿猜测道:“大概是背后的人又说了什么吧。”
元谆德有些担心:“他这样子,要是正经问起话来,我真怕给人吓个好歹。”
他倒是想到了办法:“那就把鲁勤叫上,咱们四人吃顿饭。”
“让鲁勤作陪是个办法,不过咱们要问的那些事情让他听到没问题吗?”
他附耳小声道:“这两天观察下来,我觉得这个鲁勤不简单,遇事沉着冷静,不像是寻常车夫。而且听剑看出他习武,且功力不弱。这样的人甘为车夫,恐怕是另有目的,咱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试探。”
元谆德这才放心:“你打算怎么问?”
“就当是闲聊,从无关紧要的事情问起。”
章出杰放下包裹跟着鲁勤出来,被元谆德身边的小厮请到了两人安排好的房间。
对方一见屋里只有他们俩双腿就开始打颤,吓得旁边的鲁勤赶紧把人搀住:“大人,没事的,两位王爷没有难为您的意思。”
“章知县,过来坐。”元谆德本想亲自请坐以示亲近,可章出杰见状竟然扑到在地哭了起来。
“王爷,您高抬贵手,给下官一个痛快吧!”章出杰说完不住地叩头,模样十分凄惨。
元谆德也愣在原地,想过去扶人又怕对方哭得更惨。
只能说章出杰怯懦到这种程度也是少见,元念卿拎着酒壶过来,又从桌上拿来一只酒杯放到对方面前倒上酒:“想要痛快,就把酒喝了。”
章出杰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狠心抓过酒杯一口灌进肚里。
“滋味怎么样?”
章出杰哽咽道:“不苦。”
“又没给你下毒,怎么会苦。”他扫一眼桌上菜色,“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章出杰皱着脸道:“喜、喜欢甜点心。”
“正好。”他从桌上端来桂花小豆的点心,“尝尝。”
章出杰只当是一顿断头饭,拿起点心边哭边吃,只是吃到一半发现元念卿也蹲在地上,端着盘子和自己一起吃,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注意到对方在看自己,晃了晃手里的点心:“合不合口味?”
章出杰老实地点头:“桂花和小豆配在一起最好吃。”
“没错,这两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又拿来一只杯子,给对方和自己都倒上酒,“这酒和点心也配,你仔细尝尝。”
章出杰半信半疑地端起杯子,随着他喝了一口,总算尝出酒里带着一股果香,入口冲淡了点心的甜腻,反而生出更多滋味。
“怎么样?”
章出杰点点头:“果香清新,自带甘甜。”
他又把荤菜的碟子端下来:“再尝尝这个。”
“肉酱得软烂入味。”
“这个呢?”
“肥厚油润,香而不腻。”
元念卿一连端了五六个碟子下来,吃得章出杰越发糊涂:“王爷,您这是干嘛?”
他夹一口菜配一口酒:“吃饭啊。”
“您怎么不坐?”
“你一进门就不肯起来,这不是陪你吗?”他说着招呼旁边的元谆德和鲁勤,“邑王和鲁勤也别愣怔,端喜欢的菜过来一起吃。”
“这、这哪使得!”章出杰赶紧阻拦,“下官起来、起来还不行吗?”
人好不容平静下来,他也不再作弄,招呼鲁勤:“快把章知县扶起来。”
鲁勤忍笑过来扶起章出杰,又把地上的碟子放回桌上。
这么一闹,章出杰也缓过神来:“二位王爷,下官斗胆问一句,这真的不是断头饭?”
元谆德连连摆手:“章知县误会了,本王和幽王只是请你过来聊聊,没有别的意思。”
章出杰心虚道:“下官嘴拙,没什么能陪王爷们聊的。”
他知道对方的意思是没办法说实话,于是接话道:“谁说没有能聊的?章知县刚刚品菜的时候不是说得头头是道。”
章出杰怀疑地问:“您二位找下官来,只为聊菜?”
“聊菜有何不可?”元谆德笑道,“安洲有什么名菜,我们也想找人介绍介绍。”
章出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安洲最有名的就是炖江鳙,十斤往上的江鳙一断为二,只留头不要尾,先过油炸,再入锅炖。”
元谆德好奇道:“十斤往上?这鱼可真够大。”
“十斤只算一般大,洑江曾出过一条五十斤的鳙王,就是在安洲打上来的。”
“一条鱼五十斤?!”元谆德难以想象,“那得多大?”
“下官也没见过,只听附近见过的人说,有半条小船那么大,十来个人废了两张网才给拉出水。”
元谆德羡慕道:“那肯定是难得的盛景,若有机会真想亲眼见识一下。”
“下官也想见。”章出杰惋惜道,“不过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这些年洑江少有大鱼了。”
他顺势问道:“渔夫们都去哪出鱼获?回头也让底下人去买来尝尝鲜。”
章出杰一改之前轻松语气,再次紧张起来:“安洲这边现在几乎没人打渔了。”
他并不意外:“这并非县里或者州府的意思,对吗?”
章出杰拘谨地点头。
他拿起酒壶为对方倒上酒:“既然与你无关,就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