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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起来的时候,官驿的院子里已经等了不少人。元谆德找元念卿到楼下坐定,就让外面的人进到驿馆的大堂。
元念卿不动神色地打量在场的所有人,身为安洲知县的章出杰虽然在首位,但余光一直往身后瞟,而身后几位的衣着和神态也不像是东家,最多就是管事或是掌柜。
于是不等这些人开口,他就装作不悦,把手里的茶杯丢在几上:“东家这么难请吗?”
“没、没有!”章出杰吓得打了个寒战,颤声道,“王爷息怒,并非东家不肯来,而是正好出门在外赶不回来!”
他冷眼盯着对方,并不应话。
元谆德知道他开始做戏,从旁劝道:“幽王,咱们毕竟来得突然,生意人走南闯北,恰好不在也正常。”
他这才点点头:“那后这些都是什么人?”
章出杰回道:“是各个码头的总管事,替东家过听两位殿下训话。”
元谆德和善道:“训话算不上,就是之前一直听说安洲地面太平,不料刚到就遇见有人蓄意行凶,心里着实后怕。本王第一次离京巡视封地,特意请幽王作陪。他是客人,若有事本王的担待不起。”
章出杰知道自己该回话,可努力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眼神在他们俩和身后的人之间来回乱飞。
身后的管事没办法站出来:“王爷教训的是,那厮平日里装得像模像样,没想到背地里竟是如此凶恶之徒,我们也是被他蒙蔽了。不过说到底是小的们失察,险些酿成大祸,还请两位殿下责罚。”
元谆德没有戳破谎言:“本王能看出几位总管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叫你们过来也是希望把事情讲清楚,不要有什么误会。”
管事们纷纷摇头:“殿下处理得当,小人们十分佩服。”
“本王昨日与幽王商议过,既然凶徒已经伏诛,就没必要再闹大。”
管事们一听对方希望大事化了,个个面露喜色,一起道:“殿下贤明!”
元谆德满意点点头,看向章出杰:“章知县,今年的纳贡收了没有?”
章出杰刚要点头,就听到身后传来清嗓子的声音,迟疑着打算摇头。
“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可要想好了。”元念卿阴阳怪气地警告,“回头对不上可就惨了。”
章出杰见他开口立刻哆嗦起来,为难地回头瞥一眼身后的管事,狠心点下头:“回、回王爷,收完了。”
元谆德赶紧问:“已经送进京里了吗?”
“还没有。”
“太好了!”元谆德一听欢喜道,“不必送了,本王要用。”
章出杰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王爷,您有什么用?”
“送礼。”元谆德回得含糊,“账册何在?”
“在、在……”章出杰战战兢兢地瞥向身后的管事们。
元谆德故意接话道:“莫非已经运到码头了?那正好,带本王去看看。”
此语一出,所有管事都变了脸色。
元谆德见状沉下脸来:“怎么,不方便吗?”
管事们连连摇头:“没有不方便。”
元谆德这才重新换上和煦态度,起身招呼道:“事不迟疑,咱们走吧。”
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到码头,元谆德并没有急着看仓库,而是等账册拿来,才带进仓库里一样一样地对照,但凡有不一致的都要仔细过问。
管事们含糊了几次发现蒙混不过去,只能带去真正存放纳贡的地方,开库的时候钥匙都险些拿不稳。
元谆德自始至终和颜悦色,偶尔还和身边的人闲聊几句,看起来并不着急。
一番清点下来,元谆德心满意足:“章知县和几位总管都辛苦了,这些东西交给禁军即可,他们自有处置。”
“王爷,这不、不太合规矩……”管事紧张地开口。
元谆德不解地问:“不合什么规矩?”
管事瞪一眼章出杰:“章大人,您说呢?”
“我?”章出杰茫然地瞪大眼睛,看了半天管事的眼色才明白过来:“就、就是……王爷还未正式接手封地。”
元谆德笑道:“这个简单,我在锦余办过,只需到县衙接手地契户籍,再写下回函即可。算下来半个时辰就能完成。你说对吧,章知县?”
过程就是如此,章出杰不敢摇头:“您、您说的对。”
“现在天色尚早,本王这就与你去县衙办理。几位总管若是不放心,可以一起过来,也好做个见证。”
见本人坚持要办,章出杰和几个管事已经开始冒汗,都不再吱声。
元念卿见状点中章出杰:“章知县,该不会地契和户籍都不在县衙吧?”
“您怎么知道?”章出杰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失言,顿时面如死灰,缩紧身体垂头不语。
“这可不得了了!”他立刻煞有介事地板起脸,“弄丢封地的地契和户籍,是不是也想把脑袋摆在衙门口?”
章出杰扑通一声跪下,但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
“信使何在?”他转头看向禁军,“立刻去州府报失,然后进京回传此事。”
一听要回传进京,管事们赶紧站出来:“王爷,地契和户籍没丢!”
他并不抬眼,只是低头盯着章出杰:“既然没丢,章知县怎么不明说?”
其中一位年长的管事道:“因为章知县做事谨慎,为了不出差错,每每收纳贡的的时候都会带上地契和户籍仔细核对,只是不巧上次回来的时候赶上雨,他怕雨水打湿,便将文书暂时留在了当地。”
“这个借口真不错。”他俯身逼视章出杰,“可惜想出来的人不懂规矩,是不是,章知县?”
章出杰不敢与他对视,紧闭双眼点点头。
他起身看向随行禁军:“来人,把刚刚那个信口雌黄的拿进牢里,严加审问!”
禁军刚要过来拿人,元谆德却出来劝道:“幽王,算了。”
“怎么能算?都有人怪咱们不合规矩了,当然要按照规矩认真查办。”
管事们吓得纷纷跪倒。
元谆德不忍道:“地方上偶尔有些疏忽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彼此体谅就好。”
他仍是气不顺:“怕就怕邑王体谅别人,别人却不肯体谅殿下。”
“怎么会呢?”元谆德看向匍匐在地的管事们,“你们还不快向幽王赔礼?他曾任大理寺卿,真论起律法规矩,你们谁能比他更懂?”
管事们立刻叩头称错。
他装作无奈叹一口气:“殿下才是苦主。苦主都不计较,我还能说什么。”
元谆德连连点头:“知道你是为了我。”
他这才示意禁军后退:“看在邑王的面子上,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