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远与林婉如匆匆赶回莫家营帐时,脸色都极为难看。莫文远是听闻爱子遇刺后的震怒与后怕,而林婉如除了这些,眉宇间更添了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与疑虑。
帐帘掀开,看到安然坐在帐内、虽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尚算镇定的莫斯星,以及紧紧护在他身旁、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封庭筠,莫文远紧绷的心弦才稍稍一松,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儿子的肩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星儿!你可有受伤?!”
“父亲,我无事。”莫斯星起身,平静地回答,“多亏母亲与庭筠及时相救。”
莫文远仔细端详儿子,确认他除了衣袍有些凌乱、颈侧有一道微不足道的划痕外,确实无恙,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随即转向林婉如,语气沉重:“婉如,究竟怎么回事?在陛下面前,你只说了个大概……”
林婉如正要开口,帐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人声。
“星哥儿!筠哥儿!” 秦玉瑶人未至,声先到,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与面色铁青、周身散发着骇人低气压的封擎岳一同闯了进来。他们显然是刚得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
“娘!爹!” 封庭筠见到父母,一直强撑的镇定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声音都带上了委屈。
秦玉瑶一眼就看到儿子身上沾染的、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前拉住他上下检查:“筠儿!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娘,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封庭筠连忙解释。
封擎岳则目光如电,先扫过安然无恙的莫斯星,又落在林婉如和莫文远身上,沉声问道:“文远兄,嫂子,是何方宵小,竟敢在皇家猎场行凶?!” 他的声音如同闷雷,蕴含着极大的怒火。
紧接着,一些与莫、封两家交好或有意交好的官员及其家眷,也闻讯陆续前来慰问。太傅之子在猎场遇刺,这消息太过惊人,无论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都必须前来探视一番。
一时间,原本还算宽敞的营帐内挤满了人,关切之声不绝于耳。莫文远和林婉如不得不强打精神,应对这些慰问,言辞谨慎,只说是遇到了不明身份的匪徒袭击,已禀明圣上,定会严查。
莫斯星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对于众人的问候,只是微微颔首或简短回应,神色清淡,看不出太多情绪。封庭筠则站在他身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虽也回应着关心,但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莫斯星身上,带着未散的余悸。
好不容易将一众慰问之人打发走,帐内终于只剩下莫家人,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私密。
帐帘重新落下,隔绝了外界的所有视线与声音。
莫文远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婉如,语气凝重:“婉如,现在没有外人,你将林中详情,以及……你的怀疑,细细道来。”
林婉如点了点头,她将遇袭的经过,包括刺客出现的位置、使用的武器、身手特点以及封庭筠击杀一人等细节,毫无遗漏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林婉如的叙述,莫文远双目圆睁,猛地一拍身旁的矮几:“竟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这是非要置斯星于死地不可!究竟是什么人?星哥儿平日深居简出,与人无争,怎会惹上这等凶徒?”
林婉如此时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皇家围猎,矛头却指向星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除了皇帝,谁还能布置得如此周密大胆?”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皇家……
这个指向,太过骇人听闻。
莫文远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了两步,声音干涩:“不可能!陛下为何要刺杀星儿?星儿只是一介书生,从未参与政事,对皇权毫无威胁!此举于理不合!”
林婉如看着他,眼神复杂:“文远,你忘了星儿出生时的异象?还有那位云游道人留下的批语?” 她没有明说,但在场之人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莫斯星那“星芒耀世,非池中之物”的命格,以及可能隐含的、对紫薇帝星的潜在“干扰”。
“荒谬!” 莫文远断然道,“仅凭一句虚无缥缈的批语,陛下怎会……况且,此举确实显得急躁而冒险,不似陛下平日沉稳作风。或许是有人想借此挑起莫家与陛下的矛盾,坐收渔利?边关不稳,朝中亦非铁板一块……”
林婉如也冷静下来,分析道:“也有可能是哥儿无意中碍了谁的事,或是……有人想通过打击星儿,来打击你?毕竟你身为太傅,在朝中举足轻重。”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所有可能的动机、嫌疑对象都梳理了一遍。从政敌报复,到边关敌国细作挑拨,再到皇室内部其他势力借刀杀人……每一种可能性似乎都说得通,但又都缺乏确凿的证据。
讨论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夜色深沉,帐内烛火摇曳,他们依然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唯一的共识是:这场刺杀绝非偶然,背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而莫斯星的处境,变得极其危险。
莫文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向一直沉默不语、静静倾听的儿子,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担忧。他走到莫斯星面前,沉声道:“星儿,今日之事,为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在此之前,你需万分小心,若无必要,尽量留在府中,出入必须加派人手护卫。”
“夜已深,都先回去歇息吧。” 莫文远最终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二人离去,营帐内重归寂静。莫斯星独自坐在灯下,清冷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烛火,深不见底。他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分析都有道理,皇帝直接动手的可能性确实存疑。但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以及对自己那特殊命格可能带来的灾厄的隐约认知,让他无法完全排除那个最令人心寒的猜测。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和庭筠刚刚确认不久的情意,也不得不在这突如其来的阴霾下,经受未知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