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通我倒是了解一些。据说他祖籍凉州,起初是在渭州任县丞,后调至京城升任刺史,可谓平步青云。
据传此人甚是贪财好色,左右逢源。我先前去见陆伯伯,得知他曾介入醉仙居的生意。此次陆伯伯入狱,背后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余景行瞧着她,温言安慰道:“星遥,你放心,我已说过,我会帮你。明日一早伯母就要动身去江南,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女说话了,我也回府去收拾一下,待明日伯母动身之后,我来接你去将军府暂住。”
娘亲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江南了,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虽与这个世界的娘亲相处不过短短几日,但这个娘亲温柔慈爱,拳拳爱女之心不是假的。
思及此,鼻子隐隐发酸。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深深对余景行拜下。这举动把余景行吓了一跳,他慌忙站起来,忙乱中桌边的茶杯被扫到地上,摔得粉碎。
他忙拉住陆星遥,问道:“星遥妹妹,你这是做甚么,我们是同辈,我怎能受你如此大礼?”
陆星遥道:“景行哥哥,自爹爹入狱后,你一直在帮我,我感激不尽,莫说是拜你,就算给你磕三个响头都是应该的。”
余景行更慌乱了,道:“我们两家是至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待你如亲妹妹一般,见你有难处,我岂能袖手旁观?”
余景行啊,你这个木头!什么妹妹!原著中他应当一直都不清楚陆星遥待他的情谊。两个人谁也不说破,明明都是默默心悦对方的人,最后却没能在一起,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有情人未能成眷属了。
陆星遥压下心中思绪,对余景行扯出笑容:“多谢景行哥哥,那明日,就劳烦哥哥来接我了。”
当晚,陆星遥召来醉仙居众人,众人皆惶恐不安。东家事出突然,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酒楼突然就被查封,众人都呆愣当场,不知该做何反应,一筹莫展。
若是酒楼开不下去了,又需重新找下家做工。可这京城的酒楼就数醉仙居工钱给得多,老板待下又宽和,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东家呢。
众人看着端坐堂前的少女,容貌清丽,眉眼透着英气,嘴角微微上扬,好似万事了然于胸,没有任何事能让她乱了阵脚。
陆星遥看着堂下众人,乌泱泱百十来号人,最前排的是数十名颇具异域风情的美貌女子,眼波流转,个个国色天香,身姿曼妙,这便是酒楼中的胡姬,负责弹奏献唱。
立于第二排的是负责采买的王瑞,约莫四十上下,身材精瘦,耷拉着三角眼,嘴角一颗黑痣;他旁边是账房老头陈进,须发花白,模样憨厚,后背微微佝偻,圆脸弯眉,似乎无论对谁都是满脸笑意;再旁边是庖正周卫,身材敦实,满面红光,大约四十岁上下。
他们身后则是护卫、杂役、跑堂、酒保一干人等,男男女女都较为年少。他们都齐刷刷看向陆星遥。
众人心里都明白,东家召集他们来将要宣布的事情,皆是心情沉重,缄默不语。
陆星遥瞧着他们,她在另一个世界也是个悲催的打工人,自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这个世道本就不太平,能有一份稳定收入已经算是幸运儿,每个人都在艰难求生。如今自己要来当这个恶人,把他们炒鱿鱼,心里怪不是滋味。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些,压低语调:“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想必诸位已经知晓,爹爹现在入狱了,酒楼也被官府查封,目前是开不下去了。我对诸位非常抱歉,我们酒楼能在京城多年屹立不倒,都是诸位同心协力的结果,非常感谢诸位做出的贡献。”
众人都神情凝重望着她,她对账房道:“陈伯,按每人来楼中的年头,每月的工钱按年头折算,再额外多给一个月工钱。”
一听这话,如油锅里溅入生水,一下炸开了锅。堂下众人倒抽一口气,这种散伙法,可是闻所未闻!这东家果然是财大气粗,也着实仁义。
酒楼近日都未营业,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当月的工钱,谁知这少东家竟如此大方,众人纷纷跪落,感激不已。
陆星遥朗声道:“诸位请起,感谢诸位多年来的辛勤付出,若有朝一日醉仙居还能重开,还希望诸位能再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醉仙居重开,小姐言传一声,我等定会再回来。”
“陈伯,你待会儿就把工钱给大家结清。醉仙居如今是是非之地,诸位早日离开更安全。”
她微微一笑,道:“诸位在醉仙居多年,都是此间佼佼者,我相信诸位即使不在醉仙居,也能再寻到不错的工,咱们聚在醉仙居是灿烂霞光,分开了也是璀璨流云。”
她朝众人拱一拱手:“诸位,有缘江湖再见!”
众人被她举动惊到了,看她一脸灿烂笑容,而后也学她,拱手道“有缘江湖再见!”
她才不在乎这些银子,反正陆家有的是银子,眼下这些可怜人即将失去工作,他们皆是家中顶梁柱,不知以后会遇到多少困难,又会造成多少悲剧,不知是否家中小儿无钱读书,年迈老人无钱治病?她只想尽自己所能,帮帮他们。
遣散众人后,只留下陆夫人的陪嫁丫鬟清竹,陆星遥的贴身丫鬟小桃,陆府的管家福伯。
陆星遥去见陆夫人,往日里瞧着雍容华贵的陆夫人,短短几日竟似老了十岁,平日里白皙的脸蛋儿笼上一层黄气,眼眶深深凹陷,眼圈透着青黑,两鬓染上白霜。陆星遥扑进娘亲怀里,陆夫人温柔轻抚她的头发和背脊。
良久,陆夫人道:“遥遥,娘亲不愿离开你,无论生死我们都应在一起。但景行说安排我暂避风头,他带你回将军府暂住,我离开京城,他护着你,会更稳妥。娘亲是真不愿意一个人走,老爷入狱了,醉仙居也被查封,我走了只留你一人在京城,叫娘亲如何放心得下?”她将陆星遥搂得更紧。
陆星遥掏出手帕替她拭干眼泪,抓着她的手安慰道:“娘亲,你先去江南,待事情都了结了,我和爹爹就去接你回来,到时咱们醉仙居还会继续开下去。”她泣不成声,明明自己都很难过了,还要宽慰娘亲:“娘亲,你无需担心女儿,我会跟景行哥哥一起,想办法救爹爹出来,他不会有事的。”
陆夫人眼泪顺着下巴滚落,感慨道:“遥遥,自你病好后,与从前大不一样,从前你只醉心女工,从不关心其他事情,性子甚是温柔和顺。但无妨,咱们陆家家大业大,一直以来我与老爷的打算是悉心培养你做个大家闺秀,况且你出落得一副姣好容貌,日后好寻得王侯将相为夫婿,咱们生意做得大,需得有靠山才能守住。”
她吸了吸鼻子,轻柔地替陆星遥试去泪水,继续道:“但如今我也看开了,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今朝有,明朝就散了,比起家财万贯,为娘的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他亦倾心于你的,一辈子平平安安才是最难得。我与你爹爹过了半辈子,平日吵吵闹闹,如今他入狱,我却连见他一面都不能。”
陆星遥看着娘亲的泪眼:“娘亲,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此去江南,娘亲一定要保重自身,我会时常写信给你,如今世道不太平,爹爹又入了狱,娘亲一定要万事小心,即便对身边亲近之人,也需留个心眼儿。”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门外丫鬟告知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到了。陆星遥挽着陆夫人,陆夫人一步三回头,母女俩依依不舍道别。
余景行骑着枣红色骏马,一身玄色劲装,袖口束紧,带着银色护腕。玄色靴子紧贴着修长的小腿,紧贴身形的装束衬得他身形愈发高大挺拔,他道:“伯母,我送你去码头,我已安排好船只,走水路,两日即可到江南,江南那边我已打点好,到时会有信得过的人来接您。”
陆星遥仰头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他,扯出一个明媚笑容。眼里含着泪,嘴角噙着笑,如枝头饱蘸朝露的海棠。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她竟看到余景行脸上飘过一抹飞红。
猎猎风中,马蹄带起阵阵黄沙,余景行护送陆夫人的马车小时在眼前。
不多时,达达马蹄声传来。余景行回来了。他左手挽住缰绳,那匹枣红马儿喷着响鼻,稳稳停住,他利落地翻身下马。
“星遥,走吧”。风和日丽,他站在阳光里,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边,风扬起他的衣角。
砰—砰—砰—
陆星遥心里漏了一拍,心中一阵慌乱,提起裙摆上了马车,小桃跟在她身后。
府中如今没了主人,一干事务都交与福伯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