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后背中箭,他强忍着疼痛,俊美的面容变得苍白,后背不断渗血,却紧咬嘴唇,不肯喊疼。
巨大的恐惧像潮水般裹住了陆星遥:“他会死吗?”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剧痛。
生死关头,他本能的反应是替她挡箭,陆星遥觉得自己欠了他,这份恩情太重,她不知该如何去还。
一阵赛过一阵的疼痛让沈云归弓起了身子。
不行,他这样怎么能骑马?若是摔下去更不得了!
陆星遥道:“将军,我与你同乘一匹。将军不介意吧?”眼前的形势她已经顾不上男女大防了,若沈云归死了,才更让她恐惧。
沈云归朝她伸出手,她搭上沈云归的手,他的掌心微凉,有些粗糙。
陆星遥坐到沈云归身前,小声道:“云归,你抓紧我,我们回府去找曹叔给你治伤。”
沈云归不做声,迟疑了片刻,便抓紧她的衣襟,很克制地未触碰到她的肌肤。陆星遥策马扬鞭,急速往将军府奔去。
陆星遥道:“云归,我们到了。”
到了将军府,早已有乌泱泱一行人在门口候着,陆星遥一勒缰绳,马儿便乖乖停下。
沈云归已经昏迷不行。
“快,把将军扶下去。”陆星遥心如刀绞。
众人赶忙小心翼翼地将沈云归扶下马,陆星遥也立刻跟上去。
“曹叔,将军他被暗箭所伤,不知箭上是否有毒?他流了好多血……”陆星遥声音越发哽咽。
“星遥,你先在外间等候,我先替将军把箭矢取出。”曹叔道。
“不,我要看着他,我要亲眼见他没事我才能放心。”陆星遥不肯离开。
她不敢说沈云归是替她挡箭才受的伤,若是被这些人知道,岂不是要手撕了她?
“星遥,将军背后受伤,我疗伤时是要脱掉他上衣的,你不会觉得不妥吗?”曹叔一边说话手里一边忙活着准备药物和绷带。
“曹叔,我只是想陪着他,我在将军府住了这么久,承蒙将军照顾,他受伤了我怎么放心得下。您放心,若将军怪罪下来,一切责任由我担着。”
“那便随你吧。”沈云归因流血过多,鲜血混着汗水已经跟衣服黏在一起,半截箭矢还插在他后背,曹叔拿出一把锃亮的剪刀,咔咔几声剪开沈云归的衣服。
箭插在他左肩胛骨下方,中箭的地方血肉模糊,皮肉狰狞地外翻着,鲜血还在缓慢往外渗出。
除了这箭伤,他后背还密密麻麻交错着已经淡化的陈年旧伤,沈云归的脸儒雅俊美,而背后却有这么多狰狞的旧伤,陆星遥自认为了解这个世界的每个人,但沈云归经历了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她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她洗净双手,又打来一盆温水,对曹叔道:“曹叔,我给你打下手。”
曹叔点点头。
“按住他的双手,我现在替他拔箭。他会剧痛难忍,你一定要死死按住他。”
陆星遥点点头,上前将沈云归的双手紧紧按住。
当箭脱离血肉的刹那,鲜血喷涌而出。他尚在昏迷之中,但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痉挛,陆星遥死死按住他,沈云归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那声压抑的闷哼,比凄厉的惨叫更让她心惊胆战。她宁愿她痛的时候喊出来,也好过这样独自承受所有。
沈云归额上瞬间沁出汗水。
他面色苍白如纸,下唇被他咬破渗出血来。
陆星遥觉得自己在被凌迟。
她轻柔地替沈云归擦净后背的血污。
将他后背的血污擦洗干净后,曹叔便替沈云归上药。
这个药的威力陆星遥领教过,沈云归自始至终都攥紧了拳,指甲深陷入掌心。
她将沈云归的手握住,当药粉洒在伤口上的瞬间,沈云归将拳头握得更紧,骨节咯咯作响。
沈云归被疼痛激得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陆星遥,下一刻便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她握住。
他努力想看清她,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却眼神涣散,无力地合上了眼。
“云归……云归……曹叔,云归他……”
见沈云归再次昏迷,陆星遥心急如焚,一双眼睛向曹叔求救。
曹叔道:“这箭我仔细看过了,无毒。所以将军没有危险。但将军与刺客周旋太久,体力损耗太过,加之失血过多,昏迷过去,好好调养便可痊愈。”
“真的吗?那太好了。”陆星遥总算稍微放了心。
待曹叔替沈云归上好药,替他缠好绷带,陆星遥在外间等候,亲兵替沈云归换了一身柔软干净的衣服,让他能舒服一些。
亲兵在门外守护,她则留下来陪他。
因背部受伤,他无法平躺,只能侧躺或者脸朝下躺着,陆星遥不放心,非要自己留下来守着才行。
沈云归因疼痛而变得苍白的脸颊,额边不时有汗水沁出,一是因为疼痛,二十因为虚弱。
她不是用手绢替他轻柔拭去汗水。
到后半夜时,陆星遥也有些犯困,她眯了一会儿,见沈云归面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微微发着抖。
她用手去触摸他的额头,触到的一瞬间她立刻弹起。
沈云归发烧了!
她立刻跑到门口,让亲兵去请曹叔过来。
这个时候发烧,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这个时代可没有抗生素,没有退烧药!
曹叔很快便来了,他也彻夜未眠,将军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放心不下,没敢睡觉,方便随时应召。
“曹叔,将军发烧了!”陆星遥心跳的很快,她自己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曹叔瞧过之后,开了一剂退烧的方子,命人立即去煎。
片刻后,一碗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黑乎乎的汤药端了上来。
她让一名亲兵将沈云归扶起,她来喂沈云归喝药。
沈云归仍是不省人事,双目紧闭,药的苦味让他嫌恶的缩了缩鼻子,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可如何喂得下去药,这可让她犯了难。
她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哄他:“云归,来,吃药了,乖。”
沈云归就是不张嘴。
像在电视里看过的那样用勺子喂,根本不可能,人家都不肯张嘴,这哪喂得进去。
她灵机一动,找来一块玉板,玉板有柔和的弧度,不正好喂药。
她马上把玉板取来清洗干净,一头放在沈云归嘴里,轻轻撬开他的牙齿,让他张嘴。
另一头则用勺子取药流下来,刚好能让药流进他嘴里。
药太苦了,喝了几口沈云归就不肯再喝了,剧烈挣扎起来。
亲兵怕伤到他也不敢太过用力,沈云归道:“走开,你们是谁!都走开!”
陆星遥连忙放下药碗,将沈云归的手握住,柔声安慰:“云归,是我,星遥,你现在生病了,要吃药才能好得快。”
听到她的声音,沈云归果然平静下来,不再挣扎。
陆星遥赶紧趁机将剩下的药都喂他喝了。
待喂完药,她将一枚蜜饯杏子去掉核后放入他口中,替他缓解一些嘴里的苦味。
她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就像之前她受伤沈云归照顾她一样。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她仍是用柔软的嗓音对他说:“知道你怕苦,我拿了蜜饯给你吃,是不是很甜?我已经将核去掉了,你可以放心吞下去,不会有危险。”
沈云归当然不会回应她。
她细心地替沈云归擦去汗水,用湿毛巾冰敷额头物理降温。
她就在旁边守着沈云归,折腾了这一晚上,她也是疲惫至极。
曹叔劝她:“你也下去歇着吧,别把你累垮了,我还要多救一个。”
她不肯,她就要在这里守着他,生死存亡之际,他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替她挡下一箭,她现在想起来仍觉得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沈云归在说话,尽管很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睁开眼,见沈云归仍是昏迷不醒,但口中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
四下无人,她悄悄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云归,你说什么?”
侧耳过去听。
沈云归额头依旧滚烫,他眉心紧蹙,双眼紧闭,似乎在经历什么很痛苦的事情,他梦魇了。
陆星遥喊他,跟他说话都无济于事,他听不到,他沉溺于自己的梦魇里。
他冷汗涔涔,陆星遥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试图唤醒他,但他的痛苦太深,根本醒不过来。
“爹爹……爹爹……”这回陆星遥听清了,他梦见了他的父亲。
想必是痛苦的记忆,他边唤着爹爹,边落下泪来。
陆星遥从未见他落过泪,心疼坏了。
“爹爹……你不要走……”
此刻的他,仿佛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八面威风,不苟言笑的大将军,此刻的他,也变得与普通人无异,为亲人的别离而伤心痛哭。
也只有在发着烧的情况下,他才会流露出这脆弱的一面,平日里他是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的脆弱,总是习惯覆上一层冰冷的假面。
“娘亲……娘亲……爹爹走了,连你也要走了吗?你也不要我了吗?”他的痛苦比海还要深,似乎要将他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