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旧山河 第32章 执手相看泪眼

待她反应过来时，不知何时已跌坐在地。沈云归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陆星遥耳中嗡嗡，她只看到沈云归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至于在喊什么，她通通听不到。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流逝，她的世界只剩一片寂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她想动一动，但整个身子像被冻住了一样，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片寂静中，她只看到沈云归焦急苍白的脸在动，翕动的嘴唇，一片寂静中，只听到有水滴低落的声音，她下意识想握紧拳头，但掌心刺痛传来，一下将她拉回现实。

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已是六月天，却让她冷入骨髓。掌心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让她愤怒。她的视线迅速被泪水模糊，她马上抬起袖子狠狠擦去，双眼通红。

沈云归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加重了力道，陆星遥今天的样子着实把他吓到了。

陆星遥感受到手腕都有些疼了，她明白沈云归的担心和害怕。

“云归，你把我捏疼了。松手吧，我没事。”

“呃，对不住，对不住。”他慌忙松开了手，方才见陆星遥身子一软，毫无预兆跌坐在地，他慌忙去拉她，但陆星遥一副魂被抽走的样子，任凭他怎么喊她也不理他，就这样呆呆的坐着。

方才一时情急，都忘了男女大防……

但当时他顾不了那么多。

他小心翼翼地抓起沈云归在流血的手，陆星遥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星遥，你的手……”

他朝门外喊：“快去请曹叔来。”

曹叔于睡梦中被叫醒，一听是将军召他，不敢怠慢，立即穿衣前往。

一进门看到陆星遥满手的鲜血，也是大吃一惊：“星遥，你手是怎么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仔细查看后道：“是瓷器的碎片扎进肉里，需得取出。”

他看看陆星遥苍白的面容，又看看沈云归焦急的面容，小声道：“可能会很疼。”

方才她跌倒时，袖子不慎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茶盏落地即碎成小片，她不慎将手按在碎片之上，碎片没入掌心之中，鲜血直流。

她疼得龇牙咧嘴，小声道：“有劳曹叔了，我不怕疼。”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似乎大伤小伤不断，万幸是在将军府，有最好的郎中，否则就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一个伤口感染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对沈云归道：“云归，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有曹叔在，不会事的。”

待会儿取碎片时她肯定会龇牙咧嘴，她不想让旁人看到她扭曲的面容，轻声道：“云归，让旁人都下去吧，只留你和曹叔，我不想让他们见到我难堪的样子。”

沈云归吩咐道：“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陆星遥既然如此说，他当然照办，他亦不想让她脆弱狼狈的一面被旁人看了去。

陆星遥怕疼，都说十指连心，手上受伤既不方便也疼得紧。不知这个世界是否有麻醉药。

她试探得问了句：“曹叔，我怕疼，可有麻沸散？”

曹叔一愣：“麻沸散是什么？”

得，看来是没有了。

陆星遥道：“就是一种能将人麻醉，感觉不到疼痛的特制药物，服下此药，便能让病人进入无知觉的状态，不会感觉到疼痛。”

曹叔眼睛亮了亮：“还有此等神药？星遥可知配方？”

陆星遥摇摇头。

没有麻醉药，那只能硬着头皮忍着了。掌心的疼痛一阵赛过一阵，她额角沁出冷汗，沈云归立即轻柔替她拭去。

沈云归一脸焦急道：“曹叔，你快为星遥取出掌心的碎片，我看她疼得厉害。”

他手执烛台，走到她身边坐下，温暖的烛光将陆星遥笼罩其中。他道：“星遥，若是受不住，可以抓住我的手臂。”

曹叔将药箱中的金创药、白绫、镊子一一取出，将烧酒点燃，给镊子消毒，道一声：“得罪。”

冰冷尖锐的镊子在血肉中翻找，每移动一下，陆星遥都疼得一哆嗦。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肯哼一声。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鬓角低落，沈云归极其轻柔地将她的汗珠拭去。

她紧紧地抓住沈云归的手臂，疼痛让她顾不得其他，沈云归结实的手臂向是海里的浮木，抓紧他，便有了安全感。

曹叔手下利落地一挑一拔，瓷器碎片应声而出。雪白的瓷片上沾满她的鲜血。

瓷片取出后，曹叔用软布沾取温水替她清洗伤口，她紧紧咬住嘴唇，伤口里没有了异物，疼痛有所缓解，但被触碰后依然疼痛难忍。

清洗完伤口后，曹叔也出了一脸汗，他用袖子抹去汗水，对陆星遥道：“伤口看着很小，但扎得很深，现在我要给你上药了，会有些疼。”

陆星遥点点头。

当药粉接触到伤口时，陆星遥疼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死死咬住下唇，口中尝到一丝腥甜，下唇咬破了。抓着沈云归的手更紧了几分，沈云归将她的手轻柔回握，安抚她。

曹叔手脚麻利地将她的手掌包扎好，嘱咐道：“每日按时换药，伤口不要碰水。”便退下了。

沈云归瞧着眼前的陆星遥，苍白的小脸，咬破渗血的下唇，汗湿的头发，他心如刀割，这个女子，瞧着那么脆弱，明明疼痛难忍，却一声不吭，倔强不服输的样子让他心疼。

他心里隐隐作痛，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陆星遥看出了他的心疼，她用虚弱的声音道：“云归，无妨，你不要担心，我最能忍疼了。况且有曹叔这个妙手神医在，很快就会好的。”

她抬起包着厚厚纱布的左手，转了一圈，疼痛缓解许多，她笑道：“你看，是不是很搞笑？像熊掌一样。”

沈云归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故意逗他，他感觉自己心里最柔软的一块被狠狠击中了。

他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声音里带着哽咽：“星遥，你不必如此要强，不必强撑，我在这里，你可以靠我。”

烛光中，他望着她的眼睛，比跳动的烛火还要亮。

陆星遥知他说的是真心话，她来到这个世界，唯一能仰仗依靠的也只有他。一开始她接近他的目的就不纯，而现在，他目光灼灼地向她许诺，这份真诚，还是把她烫着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目光闪烁，看到自己方才因疼痛抓紧了他的手臂，此刻他的手臂上满布红痕。她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沈云归循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痕迹，不着痕迹的拉下衣袖盖住。

沈云归见她一直不说话，也不逼她，只道：“你曾经说过，你有很多故事要讲与我听，我一直在等你对我敞开心扉，我一直在等待那天的到来。在这之前，我不会逼你。”

他声音温和，陆星遥知道，他不会因此记恨他，他光明磊落，从不强人所难。

良久，她调整好思绪，道：“云归，我爹爹的事情越来越复杂，比我想象的牵涉更广。目前我无暇顾及其他，只想早日还爹爹救出，还爹爹清白。”

沈云归道：“星遥，我懂你。陆伯伯在牢里多关一日，危险便多一分，现在我们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个声称看到陆伯伯与胡人私会的伙计。”

陆星遥点点头。

“第二件事就是找到醉仙楼真正的账本，只要能找到真正的账本，那便能证明公堂上的账本是假的。”

陆星遥道：“云归，你说的不错，人和账本都必须要找到。”

她顿了顿：“爹爹刚被抓时，醉仙楼被查封，我便将楼中的伙计尽数遣散。我对他们知之甚少，茫茫人海遥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当时还按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劳动法，给与了他们Ｎ＋１的补偿，却遭到这样的背刺，她的心中有一团火在烧。

她暗下决心，等找到那个背刺的人，她定要让她好看。

账本？不知在何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了解清楚这个世界的情况，麻烦便接二连三的找上了她，打得他措手不及。

真正的账本是会在谁那里呢？是在账房老头那里？还是娘亲悄悄带去了江南？

或许爹爹知道。

那只能再想办法见爹爹一面。

她对沈云归道：“云归，爹爹或许知道真正的账本在哪里，我想再见一见爹爹，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

沈云归沉吟片刻，道：“我来想办法。”

“至于那些被遣散的醉仙楼的伙计，我想办法去查。京城的酒楼都有商会，会对所有伙计登记造册，一查便知。”

沈云归的话让陆星遥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没想到这个世界也这么正规，还会对雇员登记造册，那要找人确实不算难。

“这事我会悄悄去查。你放心。”沈云归诚恳道。

“嗯”陆星遥除了一声“谢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一方面她打心底里喜欢沈云归，另一方面，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她无暇顾及儿女情长，若等一切都解决了，她对沈云归说明自己的来处，沈云归还义无反顾喜欢她，那她必不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