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旧山河 第24章 心有戚戚焉

“他任盐铁使期间，肥差可没少捞，商户要办经营许可证，都得经过他，他想整谁易如反掌。若是有不从的，全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罪名下了狱。”齐敏中喝了一口茶，轻咳一声，环顾四周。悄悄道：“我有一次瞧见他左向一起从怡红院出来。”

沈云归道:“他如今掌握着京城商户的生杀大权，没有人敢得罪他。如今京中商户接二连三下狱，若说他背后无人，我是不信的。”

左相在朝野中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是刚正不阿，忠君为民。但若真是如此，为何如今朝野之中对他颇有微词。新帝除初登大宝，根基未稳。四处诸侯虎视眈眈。而在黄皇城根下便有这么一帮人私下敛财。暗地里搅动风云，百姓人心惶惶。

陆星遥道:“自古权钱不分家。有钱的就想谋个官当，当官的就像想敛点财。意识到她旁边三位都是有官职的，她觉得自己说得不妥。

陆星遥道:“齐公子，今日刑部可是要审判我爹爹？若是爹爹今天被定了罪，下一步是到哪？”

沈云归道:“按大梁律法，京城重大案件须经过，地方衙门上报到刑部，刑部审理之后再提报到大理寺。”

大理寺。陆星遥想起以前看过的很多古言小说都提到大理寺这个地方。大理寺相当于另一个世界的最高检。最是公平公正，到这一步便一锤定音。但这是书里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大理寺到底怎样？不得而知。

这里大理寺也会公正吗？如今也没有旁的办法，若爹爹今日审判之后移交大理寺只得再找人帮忙打探消息。

沈如归问道:“今日何时能审判完？”

齐敏中道:“审判是在狱中进行，一般是午时开始，怎么也得两三个时辰吧。”

“如今我们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静待消息。云归，星遥你们放心，我一有消息马上告知你们。

“晚上我再来一趟将军府，请郡王也一起来吧。陆家家大业大，不同于一般的商人，这背后牵扯的利益也更多，我们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对策。”

路星遥向他施了一礼:“多谢齐公子。”如今除了道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们愿意帮忙当然不是看在醉仙楼的面子上，而是看在沈云归的面子上，她再自恋也不至于自恋到会觉得别人因为她的容貌家世而愿意帮助她。

三人吃茶闲聊，都各怀心事。用了些点心，也就各自回家了。

沈云归回府之后，就差人递了请柬给郡王爷。长阙是皇帝的表弟，与皇帝年纪相仿，他们关系不错。上次的匆匆一面，让陆星遥对他印象深刻。

他符合陆星遥对最高权重之人的想象。出身尊贵，举止高雅。身上散发的高冷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起来这样冰冷的人，却愿意为儿时的朋友出谋划策，是个不错的人。

今天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陆星遥无甚胃口，不想吃东西。她心中很是烦闷，从下午起，就呆呆坐在窗前，兀自出神。

沈云归也不多言语，只默默陪伴。

好不容易等到夜幕降临，郡王爷和齐敏中前后脚到了将军府。他们一进府，沈云贵立刻带他们来到书房，安排了一队亲兵，于书房外守卫，防止隔墙有耳。

桌上的水沸腾起来，陆欣瑶替他们每人沏上一杯热茶，奉上上一些点心。长阙道:“云归，你对这陆家小姐很是上心啊。”说罢，他瞧了陆星遥一眼，又道:“星遥确是国色天香，但你趟进这趟浑水，我怕你难以全身而退。”

陆星遥觉得脸上有些绷不住，她有些窘迫，但她却不能退缩，不知道沈云归会做何反应，悄悄转头望向他。

感受到陆星遥的目光，沈云归抬起眼，循着她的目光也看过来。他瞧着陆星遥的眼睛柔声道:“星遥如今无依靠，她现在有困难，我必须帮助她，只是苦于现在没有头绪，只能找你们来帮忙，若是我有头绪，也不至于在这里束手无策。”

“你们想必也知道，我与星遥自幼相识，我爹爹与陆伯伯是至交。陆伯伯下狱中，我也很着急，我知道陆伯伯的为人，他不可能做通敌叛国之事，所以我相信另有隐情。”

“今天是刑部提审路伯伯，所以晚上请二位来是想了解一下审判结果如何？”

齐敏中道：“今日提审证据确凿，已判处秋后问斩。案件将移交大理寺，在大理寺复审之后，就等秋后行刑了。”

四周顿时变得无比安静。陆星遥觉得耳中嗡嗡，但齐敏中的声音却又是那么响。一字一句像凿子一般深深凿进她的耳朵，凿得头疼眼花。

她像一个终于被审判了的罪人，这个结果是她早已经知晓的，那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却还像一个可笑的小丑一样，没有挽回任何的结局，秋后问斩，秋后问斩，多么可笑，她徒劳的做了一切，却还是秋后问斩！

突然手掌一阵刺疼传来，她低头一看，原来茶杯已经被她捏碎，掌心已是鲜血淋漓。沈云归立即惊慌失措，过来轻轻的将她的手移开。沈云归的手在颤抖，他满眼都是心疼，陆星遥的手也因疼痛而轻轻颤抖。

手心的这点疼算什么？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她惊慌失措的想躲开，在他做了所有可能的尝试之后，以为能够逆转，这块石头却还是砸了下来。

长阙道:“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大理寺那边不是还没有最终定罪吗？我们只要在移交大理寺之前找到证据，一切就还有转还的余地。”

长阙这句话，一语惊醒陆星遥，她猛的抬头喊道:“还有大理寺！”

可是大理寺会为小老百姓做主吗？

另一个世界的公平公正，她如今在这里不敢奢望。她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沈云归。但爹爹的事情牵扯太远，沈云归这个武将总不能过多插手朝堂之事。他已经尽他所能帮助了她。

齐敏中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周明哲搞出来的事情。他与左相关系不错，但左相权倾朝野，凭我们的力量，怕是动不了他。”

陆星遥问道:“左相可有死对头什么的吗？”

长阙道:“朝中盛传，他与右相不合。两个人常常斗得你死我活。”

沈云归道:“这个我知道。他们俩经常在上朝的时候吵起来，经常不欢而散。”

陆星遥又问:“那他们的不合只是表面上的意见不合还是俩人互相看不顺眼？恨不得对方去死的那种，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长阙道:“左相和右相各有一派支持者。两派人马，常常暗自较劲，谁也不服对方，据我所知，两派是斗得你死我活。”

齐敏中拍手:“不错。我也常常听爹爹说起，左相和右相常常在上朝的时候因为政见不合而吵起来。常常是吵得不欢而散，旁人也不敢劝他们。”

陆星遥道:“这样便好了，常言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既然周明哲的靠山是左相，那我们就给右相送一点证据，助他扳倒左相。”

说了这一会子的话，陆星遥觉得喉咙渴得冒烟。她拿起一个新的茶杯，沈云归眼疾手快，马上拎过茶壶替他倒上，顾念着她受伤的手，温柔道:“小心点，慢慢喝。”

陆星遥一口气喝光这杯茶，感觉喉咙舒服很多。继续道:“他们位高权重，虽然都很看不惯对方，但不好亲自出手。如果我们能找到证据，扳倒左相，算是解决了右相的心腹大患。这样周明哲进也必定倒台，京城里的商户们，以后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齐敏中道星遥:“你与我见过的闺阁女子都不同，你的所见所言，连我都觉得敬佩。”

城阙道:“云归，你真是好福气啊，得了个贤内助。”

陆星遥心知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她正色道：“民女在此谢过各位大人。等爹爹出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各位的救命之恩。”

沈云贵道:“客气的话就无需再讲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

长阙道:“我这就去派人跟踪周明哲，敏中你去看一下陆恩泰的卷宗，我们也要了解一下卷宗写的什么，才好为他翻案。”

齐敏中道:“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今晚回去就想办法去偷看。”

沈云归拍拍齐敏中肩膀:“敏中，多加小心。”

齐敏中，给他一拳:“放心吧，等我得了消息，明日就告诉你。”

如今他们都愿意帮忙，陆星遥觉得心中松快不少，她真是幸运。能与沈云归这么好的人结识，他正直善良，竭尽所能地帮助她，而自从与他初见开始，我的心就不纯粹。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虚，偷偷看了沈云归一眼。

与城阙和亲密中交谈的沈云归，烛光照在他身上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似乎给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整个人似乎都闪着光。

这样好的人她不敢奢望，只希望他平安喜乐，不要再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相比起儿女情长。若是能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再做个生意，赚些银两，无忧无虑地活着也很好了。

陆星遥很怕沈云归因为她的事而受到牵连。她本就怕欠旁人的，若是沈云归因为她的事而受牵连，那她该如何自处？

沈云归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彼此都有些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