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旧山河 第11章 将军令

待陆星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淡淡的紫藤花香从窗外飘进来，这一觉睡得极沉，睡饱之后感觉舒服许多，手臂上的伤口不再钻心刺骨地疼。随军医师果然医术一流。

小桃眼尖，见她醒来，立刻上前扶她慢慢坐起来，取出一个金丝软枕让她靠着。

“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小桃贴心地替她递来一杯热水。

真是个体贴的丫头，她正觉得喉咙渴得要冒烟，接过杯子猛喝几口，因喝得太急，被水呛到咳了起来。

这一咳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小桃吓得脸色苍白，扑通跪倒，带着哭腔讨饶：：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我不是有意的……”

陆星遥忍着伤口的疼痛龇牙咧嘴道：“小桃，快起来，我没有怪你啊，本就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呛到，你跪下做什么？以后都不许轻易下跪，不是你做错的事情不要急着揽责，知道吗？”

小桃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受宠若惊地看着陆星遥，而后她呜呜哭起来：“多谢小姐，小桃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小姐，为小姐上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陆星遥被她逗笑了：“你这丫头，你就好好跟着我，还上刀山下火海呢，哪有那么艰险了？”

小桃也哧哧笑了。

她也疑惑小姐自从病好之后言行举止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是娇柔的大小姐，不会与他们这些下人玩笑，如今小姐似乎比以前开朗许多。无论怎样，小姐都是个很好的人。

陆星遥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她不知道之前这个世界的陆星遥如何与他们相处。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之前的陆星遥应该是个鲜少露面，话不多的矜持女子。下人敬她怕她，爹娘疼爱她，希望她以后能嫁与在朝为官的男子为妻，巩固家族财富。

至于沈云归，如何看待之前的陆星遥？应当是当成妹妹一样爱护罢。俩人自幼相识，如今陆星遥出落的容色倾城，沈云归也是玉树临风，都是京城中一等一的好相貌。

“小姐，来吃点东西。曹医师交代过，等你醒来，就吃些东西，好服药。”

她确实饥肠辘辘了，肚子里早就开始打鼓。小桃喂她喝完一碗瘦肉粥，粥炖得软糯，肉香扑鼻。

一碗热粥下肚后，小桃又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准备用勺子喂她喝。

她马上阻止道：“小桃，我自己来。”端起汤药屏住呼吸仰头一饮而尽。这么苦的药，就得这么大口喝，快速喝完才不会那么苦，若要一勺一勺来，这谁受得了！

小桃服侍她漱完口，拿起一个精致的小陶罐，打开盖子道：“将军吩咐了，小姐怕苦，小姐吃完药就吃点果脯可以减轻苦味。”

“将军现在何处？”嘴里的果脯甜味淡淡漾开在舌尖。

小桃道：“听说将军在演武场练兵。”

练兵？陆星遥对练兵的印象都来自于之前看过的古装剧，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现场版，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小桃，我想去看看。”她满怀好奇。

“可是小姐，你这样出门不太好看吧？”小桃目光落在她包扎着层层纱布的手臂。

“无妨，我戴个面纱遮住脸就行。”

小桃取出一件天青色银丝披风，替她披上，盖住受伤的手臂，面纱一遮，虽有掩耳盗铃之嫌，但好歹也宽慰了下自己。

管家带她们到演武场，远远便看见“沈”字帅旗在风中猎猎飞舞，校场上士兵都是精壮男子，身材高大，演练动作整齐划一，陆星遥被这肃杀而雄浑的气势震慑住了。她寻了一处僻静角落席地而坐，单手支颐，饶有兴致地观摩她不曾见过的军队操练。

高台之上台上，沈云归身姿挺拔，负手而立。他今日身着玄铁明光铠甲，双手配银色护腕，腰间悬一柄银光熠熠的宝剑，是在他书房见过的那把。玄色护腿，脚登玄色牛皮战靴。他未戴头盔，头发只以一根白玉簪全部挽至头顶，一丝不苟。

一身戎装的沈云归，冰冷的铠甲掩去了他平日的温润，他目光如鹰隼，于高台之上缓缓扫视着这支由他爹爹亲自操练起来的队伍。

他无需多言，甚至无需太多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威压之气便已笼罩全场。

校场上的士兵乌压压一片，应当数以千计。

“变阵！雁行！”沈云归对传令兵沉声下令。

沈云归操练不是只摆个样子，还有模拟实战。沈云归打心底里赞叹。

传令兵手持两面小旗交叉向前挥动，鼓点也同时响起。

原本呈方阵站立的士兵们闻令而动，一时间脚步声雷动，队伍如流水般向两侧分开，很快又如巨鸟张开双翼，原本密集的队伍瞬间拉长，此阵专为包抄合围之用。

此时一队未着铠甲的士兵扮作“敌军”，开始冲击中军，台上传令兵再挥令旗，鼓点再起。

雁行的两翼开始迅速包抄，将“敌军”退路切断，并对其侧翼发起进攻，将“敌军”歼灭。

“变阵！锋矢！”沈云归对传令兵下达新命令。

传令兵得令，令旗笔直地指向前方，这次的鼓点较之前更为急促，沉重，鼓点似有魔力般催人奋进，陆星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惹的她都想上阵杀敌了，但沙场之上，刀枪无眼，古来征战几人回？但正是因为有他们的英勇无畏，才换来百姓的安宁定生活。

听到这个指令，所有士兵目光一凛，此阵一出，若在战场，便意味着战斗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刻。队伍从方阵迅速向中央收缩靠拢，形成紧密而尖锐的三角，如一支利箭。将军便是这支箭的灵魂，他的旗帜必须在前，他的存在就是整个阵型的方向和意志。

此阵牺牲了侧翼和后方的防护，非常脆弱，众人需团结一心，一鼓作气冲击敌军，一冲击受阻停下，便会陷入围攻，因此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

陆星遥对此阵略有耳闻，她心里希望沈云归永远不要到使用锋矢阵的地步。

她痴痴望着高台之上的沈云归，沈云归也遥遥望着她，目光有一瞬的柔软。

这支军队，是沈云归的精锐之师，跟着沈云归平定了大大小小的战乱，在风沙苦寒的西北守护一方百姓平安。而沈云归如今不过弱冠之年，沈老将军故去，他便成了少将军，走到今日的地位，其中的辛酸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日头逐渐高升，天气越来越热，陆星遥远远便闻到演武场上飘来的汗味，她不由地皱了皱鼻子。

演练接近尾声，沈云归沉声道：“诸位将士，大家不要觉得操练无用，便生敷衍之心！今日多流汗，是为了来日上了战场不流血！方才演练雁行阵时，右侧的步伐乱了，若这是实战，敌军早已从中军突破！中军，你们必须稳稳钉在原地！不可后退！”

他目光凛然道：”方才右侧的是谁的部下？操练结束后，自行领罚！操练到整齐为止，三日后我再检查！”

闻言，众士兵鸦雀无声，大气不敢出。军令如山，没人敢反抗。

沈云归顿了顿，道：“方才演练锋矢阵时，大家配合不错，大家务必牢记，你们是一个整体，战场之上，只能往前冲，不能停，不能退后，一个人的溃败便会连累你的同袍一起丧命！知道了吗！”

众将士齐声高呼：“是！”

沈云归道：“今日大家也乏了，回去修整修整，三日后我们再来。”

众将士得令后从校场有序退出。

陆星遥站起身，她第一次见实战演练，心情很是激动。但坐久了，一站起来双腿发麻，疼得她跌坐在地。沈云归急忙伸手扶她，却晚了一步，她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蹲。

沈云归迅速捞她起来，俩人都笑起来。

沈云归关切道：“星遥妹妹，你怎么来了？受伤了怎么还乱跑？”

陆星遥看着一身戎装的沈云归，有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到脖颈。铠甲反射着寒光，周身带着肃杀之气，但此刻眉眼却温润无比，她感觉自己心里像吃了蜜糖般甜丝丝。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他了，在她上一世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十几岁懵懂的青春少女时期，也对英俊的男生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刻，但年少时的喜欢，没有宣之于口的机会。在工作之后，每天睁眼就是来自现实的压力，她独自一个人在职场上厮杀，再也没有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此刻，她竟又有了十几岁时情窦初开的羞涩，感觉自己的耳垂正逐渐升温，发烫，烫得她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忍不住攥紧了衣角。

沈云归看着她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疑惑不解道：“星遥妹妹，是不是太阳太大了，你的脸好红，我们回去喝点茶凉快凉快吧。”

陆星遥缓过劲儿来，庆幸自己戴着面纱，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她干咳两声：“哥哥，你穿戎装的样子真好看！你以后直接唤我星遥吧，我们都长大了，叫名字更方便些，如何？”

沈云归听到陆星遥夸他，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无妨，都依你。那你以后也唤我名字吧。”

她想站起来，但因久坐而血液循环受阻的双腿还是麻麻的，一动就好似光脚踩在无数尖锐石头上一般难受。她笑着对沈云归道：“我腿麻了，我们歇会儿再走吧。”

沈云归点点头，衣摆一撩，在她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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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将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