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会分离 第40章 第 40 章

方旭回家那天。

季安的内心仍然和每次方旭出门回家一样的开心，激动，只是时不时握紧的手清晰地传导了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他。

车到家门口，激动迅速在各种情绪虬结的内心里占据主导，季安自己开了车门，蹭蹭跑了进去。

家里门大开着，林挽月正在给方旭的金奖照相，听到声响回头，看到季安赶紧叫，“小快，举起你哥哥的奖拍一张合照就差你了。”

季安喜滋滋地冲过去，捧起奖牌才喊人，“哥。”

季安看着他哥首战告捷的证明，对林挽月的镜头笑得活像拿奖的是他。

咔嚓，画面成功存档，季安赶紧跑出镜头，去看自己和金奖的美照，自然地就从林挽月手里拿过相机蹭到方旭身边，“哥，看看，我拿奖的姿势标不标准？”

话自然地脱口而出，等方旭回答时，季安突然觉得手臂温热，低着头认真看照片的他眼神一僵。

方旭回答手臂紧贴自己左侧胸腹的季安，“比我标准。”

一般这种时候他回答完，季安就会快速走开再去和没看过照片的方禄林分享，但是今天的季安没有，好几秒过去，还在低着头，似乎还有什么绝世风景在眼下。

方旭，“有这么好看？”

低沉的声音催化季安僵硬的身体和反应。

季安瞬间就找到个以往风格的回答，“一般般啦。”

短短几秒，季安唾弃自己，他为什么要害怕看到他哥，抛开一切不说，方旭是他哥这件事，可以永远不会改变。

季安伸手就去摸方旭，扣住他哥的手腕，面带仰慕地说：“哥，你好厉害呀。”

方旭看着动作有点大几乎窝在自己怀里的季安，赶紧往后退了半步，“我有不厉害的时候吗？”

季安摇头，“没有，你都很厉害。”说着就笑了起来。

方禄林问：“那接下来的国际赛在哪里训练？”

方旭说：“a大。”

季安嘟嘟嚷嚷，“这么远，好远啊，回家都不方便。”

方禄林敲敲季安的额头，笑他，“还回家，国际赛拿下金奖，就彻底不回家咯。”

季安挥开方禄林烦人的手，“那我可以去看我哥，这么多航班，总有一趟会飞往哥哥那边。”

方禄林：“跟你哥就没差多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你总跟断不了奶似的。”

突然间，季安福至心灵，对，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他一直都粘着方旭，他会和方旭说喜欢你，会和方旭说想你，会和方旭说爱你，会和方旭睡在一张床上盖两张被子各自占着床的一边。

好像！他们之间每天的相处和平常的情侣也没有什么不同。

嗯，也不对，情侣会接吻，会做法律和道德现在不推荐他们做的事情，但是影响不大，反正他也不会。

这灵光一闪让他想大笑，哈哈哈！没和我哥谈恋爱，但是发现走谈恋爱的流程好多年了，赚到了已经！

嘻嘻嘻。

方禄林看季安在偷笑，评价他，“你没救了。”

短短几秒钟他季安打定主意，反正他以前什么样现在在方旭面前，他就什么样！

于是当天晚上，他理直气壮敲响了方旭的门，“哥，我要睡觉。”

方旭正在整理他带出去的行李，他小时候是不用做这一些的，他们家有很完善的家政团队，后来因为林挽月极力的反对，说他们这种风气像极了封建残余和资本恶臭的结合体。

方禄林慢慢就将团队解散了。

方旭开始学习自理的时候，还是季安教的他，衣服要这样叠，鞋子要这样放，地板要这样擦，饭菜要这样做，自己要这样照顾自己。

季安挤到方旭旁边，一屁股把方旭给撞开。

方旭被撞得猝不及防，季安了垫脚，撞到他的左侧胯骨。

他非常无语，嘴巴张了张，最后无声地坐到椅子上玩起了手机，时不时抬头看季安给他收拾得起劲。

季安刚将方旭的行李收拾完，大叹一声，“不愧是我，超级小快，又快又迅速。”

方旭头都不抬，“你不会病句那几个空老是拿不到满分吧？”

“嗯？”季安：“我只是多重肯定我手脚麻利！”

给他哥摆得乱七八糟的床收拾完，季安喜滋滋就躺上去。

抱住自己带过来的枕头，从床沿滚到床中间，呈大字打开，拍了拍自己的旁边，“哥睡觉了！”

方旭抬头看季安：“还有一局等我打完。”

季安不喜欢玩游戏和方旭玩不到一起，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又问出这个问了好几次的问题。

方旭，“因为你过不了关，所以你一直觉得不好玩。”

季安差点跳起来，想去骚扰他，让他被人一枪爆头。

头一歪，看他哥累了这么多天的份上，大人大量放过了他，拉过的方旭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往旁边滚了滚，给方旭留出足够的位置，“那我睡觉了，你把声音关小一点。”

对，他是来蹭睡的。

方旭这边静音了，季安那边却十几分钟发出一次声响。

方旭再一次听到窸窸窣窣声音时，抬眼。

季安卷着他被子从之前滚过去的右边又滚回了中间。

“睡不着？那谈谈？”

季安声音带着疲倦，语速缓慢，“谈什么？”

方旭站起来，单手拉住人体工学椅的靠背，往季安那边走去。

椅子用得久了所谓的静音轮滑动的声音躁得让季安抬起了头，他面带疲惫，眼带疑问看向方旭。

方旭看到季安的神色半凝了眉眼，“先谈谈林浩然。”

季安蹭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刚刚还爱开不开的双唇开始噼里啪啦，“哇，哥你那同学是真的有病，不止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他竟然想通过你，让学校开除他！他什么玩意啊，幸好我林姨是正儿八经的社会主义继承人，谁跟他玩资本家和封建残余的那套。”

方旭，“他干什么了？”

愤怒的季安眨眨眼，“方叔和林姨没和你说？”

说了，很多人都和方旭说了，林挽月，方禄林，还有很多他同学，这件事闹得有点大。

但他想听季安自己说。

“没说很详细，而且他们接我的时候，我太开心了，没将注意力放在那边。”

季安听到方旭这么说，兀自哼了一声，很愤怒的哼。

方旭差点没按住自己这个被害人应该一样愤怒的下压嘴角。

季安往床头靠过去，还拉过一个枕头垫在后腰，一副要认真的，慢慢来的模样。

方旭也随着季安的动作坐好，曲起的双膝抵着床沿，和季安的距离不过一臂而已。

“他竟然想通过你，让学校将他劝退，他几个意思啊！他自己想退学就自己退去，让你背锅，他竟然想让你背锅！这一口烂锅，他心思好恐怖！”

方旭应和，“嗯，对！”

季安不满方旭就俩字的应付，“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季安是真的很愤愤不平，半睁的眼睛都睁得又大又圆，淡琥珀色小猫一样的瞳孔几乎要变成火红。

方旭当然知道什么，方禄林和林挽月是在接他出的时候告诉他的，他在还能接触到手机的时候就收到不少同学给他发的信息。

他自己总结了一下事情始末，大概就是，林浩然要退学，但是他家里不同意，他自己办不了，于是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要退学，方旭觉得大概率是因为这人考试只要分数一下降，身体一些部位比如他看得到的手掌心就会有红痕。

至于为什么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大概是看到过几次来接他的外公，知道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弟弟和他在一个学校会随时关注到他，知道他的家长会都是父母两个人轮流参加，父母都很爱他。

林浩然曾经旁敲侧击过自己的家世。

方旭心想，林浩然但凡心狠一点，这学他都退成了。

季安气得直起腰身，“他竟然想给你投毒！”

方旭抬手摸了摸季安差点也被气直的头发，“还没到这份上。”

季安不爽，躲开方旭的手，“你帮他说话？他就和你做过几天学习小组成员，你就帮他说话，他都要害你了！”

方旭收回手放在自己大腿上，刚知道季安为自己做的一切他非常的惊喜，被一堆天才、奇才围绕带来的压力，与可能失败的不安，被在校内为他冲锋陷阵的季安抚慰了下去。

他很想感谢季安做的一切，但是他和季安之间从不说这样的谢谢。

他刚刚本应该忍住，可他没忍住主动说了，他想亲自听季安说，季安如何维护他。

可现在，他直觉季安不对劲，“我有没有帮他说话你自己知道。”

季安不满地说：“那投毒未遂行了吧。”

其实投毒未遂也不太合适，因为林浩然只有一开始有投毒的念头，后来那件衣服被他泡过次氯酸钠。

季安当时气冲冲打开方旭宿舍房门的时候，拿起了衣服，反正他有抗体，他不怕。

团着的衣服打开，被认真看的季安看出不对劲，有两个地方的颜色不太对劲，为了看仔细点，他靠近了衣服，结果被他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液味。

味道不是特别浓，这衣服和消毒液相处的时间不短有几个不好干的部位都有褪色的迹象了。

他当时满腹疑问，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样就是有要害他哥的贼心，宁科瑞说有划痕的地方也在衣袖下，这就是宁可瑞被偷的衣服。

尚不知林浩然具体意图的他可不管，理了一遍各种要害，他请来了宁科瑞。

偷件衣服而已，被通报批评，记录档案三个月就允许消档。

出了老师办公室的林浩然被自己妈妈拉着就崩溃了，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方家人恶狠狠威胁他，让他在学校混不下去。

看着方家人几乎就要出校门，大喊，“就是我干的，我一开始就是要传播病毒的，就是我，为什么不让董事会开除我！”

季安现在还记得林挽月回头看林浩然那一眼。

季安说不清楚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总之让季安气消了。

反正他偷衣服该得到的惩罚已经得到了，他虽然动过害人的心思，但也就一点，那一点季安已经还给他了。

季安看到了林挽月的眼神，林浩然当然也看到了，看到的瞬间他顿在了原处，不再张牙舞爪。

前几天两人偶然遇见，林浩然整个人低着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步伐漂浮。

看方旭就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季安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好吧，他承认，他因为睡不着很烦躁，迁怒了林浩然所以用词激进，“你其实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旭，“对，所以说说第二件事，你为什么状态这样？”

季安，“我状态怎么呢，我不还是智商在线，识破你在逗我。”

没在逗你，“我只是……”最后方旭还是说：“嗯，说说，为什么有黑眼圈，为什么人有一点肿，为什么在焦躁。”

季安，“能为什么，没睡着，胖了，吃了火药！”

方旭站了起来，“季安，你状态不对。”他凝眉看着季安，抬起手，想再摸摸他。

季安侧身一躲，狡辩，“都说没有，你真烦！”

方旭顷身往前。

拿出手机，打开前摄像头，“看看你现在……”

季安看了过去。

由不得他不看，方旭右手按住了他后颈。

他在方旭小小的手机屏幕里看到里自己，他一副想要干翻全世界的阴郁模样。

其实季安在方旭脸色变暗拿出手机的时候，就开始察觉自己出现问题了。

他的情绪不受他控制，他暗自吸了口气。

看着他哥手机里，沉着脸，抿着嘴，眉眼还蹙起的自己难看模样。

镜头外的他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和谁生气。

方旭收回手机，沉默了几秒，好声好气问，“去看医生没有？”

季安差点崩溃，听到这句话双唇控制不住扁了一下。

他忍了几秒，老实地闷声说，“刘医生在林姨换工作单位，就是你高中时被a大挖走的那会她也被别的高校挖走了，我看了市三甲医院的心理专科。”

方旭坐下床边，张开手问季安，“需要我做什么？”

季安摇头，“咨询挺顺利的，问题不大。”

方旭小心地问：“是因为我总是离家，离开你，又无法确定归期吗？”

季安摇头，“不是！”否认得过于迅速，以至于方旭眉眼不得不皱了起来，他最害怕的问题出现了吗？

方旭有点不知所措。

室内过于安静，季安抬头看了一眼，他哥表情实在难看，他暗自握紧了双手，“不是因为这个，真的，我痊愈了的，没有复发，我给你看病历！”

季安说着就要掀被子，跳下床，他非常急于证明，自己的情绪不对和方旭没有任何的关系。

病历他是敢给方旭看的，因为没确诊的原因，医生并没有将他疑似的问题填进去，就只有简短的几个非常笼统的某某问题，问题前还有个疑似两个字。

而且他的状态评估还是良好。

方旭让你季安别动，“就在你以前放病历那个柜子是不是？我去拿。”

拿到病历的方旭回到自己房间，他沉声着看。

季安扭头不看方旭。

方旭看完就这么盯着季安的后脑勺。

季安似乎知道他在等着，他在看着。

季安脑袋晃动了一下，“你不要再看我，我可能只是单纯脾气不好……”

方旭被季安说得笑了，“要不然我还是参加高考？陪着你？”只是这样的话他怕他演技差，怕被聪明的季安看到，然后坏脾气的正直的季安就不要他做他哥了。

方旭真的不确定自己能藏得住，自从发现自己内心后，他觉得他一辈子的耐心，耐力，演技全用在这上面了。

游戏他早就打完了，而且输了，他只是不敢和季安躺一张床上。

他非常了解季安，了解季安现在的三观。

他也非常清楚自己在季安心中的影响力，如果他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季安不可能不受他的影响。

就算季安知道自己对他有了这样的爱意之后觉得自己龌龊，会远离自己也没那么大的关系,即使他不愿意，但自己造了这样的因，他就该承担这样的果。

可季安是无辜的，季安非常喜欢，满意自己这个哥哥，如果知道自己不再愿意再做他的哥哥，他会怎么样的伤心，难过，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

而这些伤心和难过季安需要多久才能消化好，方旭对此并不乐观，季安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心理曾经确诊过的问题，季安花了很长时间才算是治愈，才可以坦然面对并接受分离。

暑假季安自己去摆摊算是他们家里不约而同地认为那是季安的又一次复诊。

他还是过于乐观了。

如果季安心态崩溃，那季安的学习肯定会受到波及。

高考对季安很重要。

和他不同，高考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在以前，高考甚至不在他备选里。

但季安不一样，高考是他小时候的梦想，高考是他爸爸走出山里的路，是他奶奶时常在她嘴边挂着的通天大路，是小小个的季安就定下的该走的路。

如果他演技不到位，那事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开始倒塌的时候……

他不希望看到季安失望，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日益膨胀的心思，所以他不得不退。

话说出口，他就有点迟疑了，现在好像怎么也不对了，想起季安连忙说不是因为他的模样，他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刚刚是不是在骗我？”

季安躺了回去，又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真没有，你不要自恋好不好，和你没关系，还有我都不要，我有在看医生，医生说不严重，再去几次医院就没事了。”

方旭看季安这么抗拒，“你确定？你林姨知道吗？”

说起这个季安还有点委屈，他瞒着家里他可能又生病的事在前两天被回家的林挽月察觉。

然后他就被她林姨黑着脸骂了，回家那天吃个饭都对他黑着脸。

他拉住被子，盖住没脸的脸庞，声音闷闷的，“知道，林姨后天带我去找刘医生。”

方旭伸了伸手又收回，“那一张床睡觉没事吗？”

以前季安生病的时候医生建议，他们不能让季安对他们产生过度的依赖。

闷闷的声音继续传出来，“都说不是因为你……我就要睡这里，我又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钻你怀里。”

方旭听着季安的声音都觉得带着有气无力，暗灭了灯，轻声说：“那睡吧。”

方旭在黑暗中躺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旁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了下手机时间，这才放心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