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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远市田柳二中。
高二级部办公室里，刘主任拿着个拖把杆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站了一排的人，尤其是对着为首有些鼻青脸肿的段郴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段郴！上次你们班主任都警告你了！再逃课就别来了！你倒好！三番两次的逃课，最近连学校都不来了，你是以为没老师发现吗？”
“还有！你看你这什么样子？！鼻青脸肿的！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吗？！以前校外打架就算了！现在还跑校内跟人打架了？！”
“你是不是觉得没人管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仗着自己被特殊照顾就不把校规放在心上？”
“把你耳朵上的破耳钉给我摘了。”
“老师，这次真不是——”
成五看着段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急于站出来替他解释，虽然他们确实逃课打架了，但是这次打架真不是他们郴哥主动惹事。
他们郴哥从来不主动惹事的。
“成五你还有脸说！我还没说到你呢你别以为你就没事了！”
“别说的好像每次打架你都不在场！”
刘主任气的胸膛上下起伏，怒火中烧，只觉得他们是在强词夺理，都被他抓了现行了，还不忘狡辩！
“老师老师，真不是您看到的——”
成五是一点也不想别人冤枉他郴哥，他郴哥是他认识的最好的人了。
“不用说了，成五。”
段郴舔了舔自己嘴角的鲜血，血腥味溢满了整个口腔，粘腻腻的。
抬头制止了成五即将说出口的话，不用多为他解释，他知道现在刘主任在气头上是听不进去的。
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无功的。
他都清楚。
他一向都很清楚，对于他们这种老师眼中的坏孩子，从来都没有什么解释的余地，就算不是他们做的，也是他们做的。
哪有人会听他解释呢。
他早就清楚的。
“老师，很抱歉辜负了学校的信任与照顾，按照校规我是应该记大过的，严重点应该退学，所以也不用您为难了，我自己申请退学。”
段郴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早就写好了的退学申请书，递了过去。
“……”
这一出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向段郴。
只是打个架而已，也不用真的退学吧？
虽然他们高中比不上重点高中，不能人人都能摸到大学的门槛，但是只要认真努力学习，也是有可能考上大学的。
在他们这小村小镇上，大学生还是很稀缺，没那么普遍。
就连刘老师，也只是当年的一个大专生。
刘主任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拖把杆，显然也是愣住了，盯着一脸漠然的段郴看了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接过了他手中的退学申请书。
“你们都先给我滚出去吧，明天再处理你们，段郴，你留下。”
“……”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段郴跟刘主任。
“段郴，你知道以你现在特殊的情况，退学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
段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搭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舌头紧紧咬着自己的嘴角，不让人看出自己一丝一毫的脆弱。
唇角被打破的地方似乎又被自己给咬破流血了，一股子血腥味又从自己嘴里蔓延开了。
段郴久久没有出声。
他太知道自己退学意味着什么了。
“退学不是儿戏，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觉得这一年在学校确实学不到什么，我可以先给你办理休学，等你一年后想通了还可以继续来上。”
“……”
还可以休学吗？他以为退学就是他唯一的退路了。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这个申请书你先拿回去，回头重新写个休学申请，让你柴叔给你签个字。”
“……”
段郴攥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了，看着刘主任的眼神十分的复杂。
良久，他接过了那封退学申请。
“你柴叔知道吗？”
“还没说呢。”
不打算说了。
“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嗯，他说我做什么他都同意。”
“好。”
“谢谢，刘老师。”
段郴转身往外面走去了。
“唉。”
办公室里传来了长长的叹息声。
……
“郴哥，郴哥！你没事吧？”
“老刘没对你动手吧？！”
“郴哥，郴哥，你真的要退学吗？你千万别呀！你退学了我怎么办啊！”
“……”
段郴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差点哭得梨花带雨的成五，告诉他自己没事，然后收拾了下自己桌子上的东西，就背上自己的吉他，提上书包走出了教室。
抬头看了眼这洒在身上格外温暖的阳光，周边成长的高大的郁郁葱葱的梧桐树。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真好。
段郴整理了下自己这洗得都有些掉色的校服外套，捏紧了手中的书包，脚步加快，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学校。
拜拜了您呐。
……
柴叔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好几天之后了，看样子，刘主任还是没忍住告诉了他。
这天。
段郴正安静地躺在他们村一大片麦田前面的那颗大树底下，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人已经睁开眼睛了。
看到是柴叔接着又把眼睛闭上了，任由柴叔不声不响地也跟着躺了下来，还往他手里塞了根烟。
柴叔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过了好一会儿。
柴叔才缓缓地开了口。
“郴郴，你小子也快成年了，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柴叔我不干涉，尊重你的决定，毕竟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有分寸，肯定不会乱来。”
“但是记住了，后悔的话可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的，你也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了。”
“嗯，我知道的，柴叔。”
段郴轻轻点了点头，轻吐了口烟，捻灭了手里的烟蒂，抬头望向了这遍布云朵的湛蓝色天空。
“柴叔，你说我奶奶现在还在的话，会说什么呢？”
“臭小子，你都打算退学了还念着你奶奶呢，你也不怕你奶奶托梦给我，让我打你一顿。”
“那当然了，我奶奶多支持我啊。”
“支持你个屁！怕是打断她的拐杖也得把你的腿打断！”
“那你不是说支持我吗？”
“你没听出来我在努力做个尊重孩子的家长吗？”
“那你尊重了吗？”
“我打断你小子的腿！”
“哈哈哈——”
段郴看着柴叔快要举起来的手，忍不住笑出了声，越笑声音越大，后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佯装着咳嗽从地上坐了起来，扭过头去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
“柴叔，我想做音乐。”
“做吧。”
“做音乐还挺费钱的，但是我觉得我应该能赚到学音乐的钱，然后再去做音乐。”
“我都想好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果然，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
“你都说我有分寸了，我怎么也不能乱折腾啊！”
“你小子！”
“走啦柴叔！赚钱去了！”
段郴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粘上的草，顺势背上了自己放在一旁的吉他。
柴叔随意的摆了摆手，没有睁开眼睛去看他。
“快滚吧滚吧！”
……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听不见任何的脚步声了，柴叔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段郴离开的方向，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不支持他呢。
他要是再不支持，到底还有谁会支持他呢？
段郴这人世间，可是一个至亲的亲人都没有了啊。
不远处的村庄里袅袅炊烟升起，有人在用柴火烧水了。
隐隐约约闻到了饭香味。
不知道谁家又开始准备美味佳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