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尘上 第77章 对视

何由挽的意识回归了一秒，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他不再执着于回头看，反而呆滞地看向前方。

他的心跳猛地加快，头晕得更加厉害，他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他幻想过无数次久别重逢的场景，是互相笑笑还是擦肩而过，是几句寒暄还是大打出手，他都想过，他甚至都做好了准备。

但他是真的没想过会如此狼狈。

每次都被刘我看见他这幅可怜样子。

刘我将他轻轻抱在怀里，手在他的额头上靠了靠，对上何由挽的目光时也顿了下。他蹙起眉，问道：“你很不舒服？吃早饭了吗？”

何由挽摇摇头，也不知道回答的是哪个问题，随后他突然闭上眼撇过头，用手死命推开刘我，弓着腰趴在洗手台前，干呕了两下。

这个刺激可不小，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瓷砖台面上，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刘我眉头立刻皱得更紧，赶忙上前想扶住他，却被何由挽猛地推开：“别碰我！”

刘我向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眸子暗沉着，头顶灯光打下来，在他脸上留下一半阴影，神色不明。

何由挽刚刚那一推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他来不及说出其他话，眼前就闪过一丝白光，脑子里响起一片嗡鸣，最后他还是没了意识。

何由挽是在医院里醒来的，他半睁着眼，环视了一周，身边只有一个跟着来采访的女同学，正在看手机。

最后何由挽的视线停在打着点滴的左手，回忆如潮水淹没思绪。

他霎时从床上坐起来，把守在一旁的女生吓了一跳。

“何由挽，你醒了，刚刚真是吓死我们了。”女生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说道。

何由挽揉了揉太阳穴，问：“我怎么了？”

“低血糖啊，你不吃早饭怎么不和我们说啊？我带了面包的。”女生有些埋怨道。

何由挽没什么动静，静了会儿，又问：“谁送我来医院的？”

这下把女生问住了，她眯着眼想了想，说：“不认识，一个男生用你的手机给我们打电话，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其他人还在采访呢，但估计快结束了。”

何由挽垂下眼睑，听了这话抿了抿唇。

因为生病的缘故，这次的采访稿子不需要何由挽撰写，他径直回了宿舍。才到宿舍楼下，他就接到了姜池的电话。

“小由！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浩子他喝大了，在我这发酒疯呢！沈狗不在我一个人扛不动他！”姜池向他求救。

何由挽微微皱起眉，问：“你们在哪？”

姜池说了一个地名，何由挽转身跑向校门。

他停在一家饭店前，魏泽浩此刻正抱着大门的柱子痛哭流涕，不住哀嚎：“小由！你好惨！我也好惨！我们怎么这么惨啊！儿子啊！你怎么这么惨？！”

“……”何由挽顿时不想再往前走了。

身边许多人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好奇地往这边投来视线。

姜池在一旁满脸嫌弃，想将魏泽浩拉走，可魏泽浩倔的跟头驴似的，死活不撒手。

何由挽实在丢不起这人，但见魏泽浩这样，他又于心不忍。

算了，等魏泽浩清醒了再找他算账。

何由挽抿了抿唇，走过去和姜池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两人一人一个手臂将魏泽浩抬起来，安置在一家他们常去的路边摊。

何由挽瞅了他一眼，问：“浩子怎么了？”

姜池耸耸肩，说：“谁知道，在聚会上只闷头喝酒，我都数不清他喝了多少。”

何由挽皱起眉，猜到什么，问：“柴栖去了吗？”

姜池垫着下巴想了会儿，说：“好像没有。”

何由挽顿时了然。

魏泽浩此刻坐在板凳上，突然一拍桌面，喊道：“老板，来一箱啤酒！”

何由挽登时在他脑袋上用力敲了个栗子，说：“闭嘴！”

魏泽浩被砸得生疼，蹙了蹙眉，看向何由挽，突然睁大眼睛，朝他扑过去，喊：“儿子！我失恋了！哇啊啊！我被柴栖拒绝了！为什么她就不能试着喜欢我呢？”

何由挽一下说不出话来。

魏泽浩咬着牙，说：“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爱的人来伤害我呢？她让我冷静冷静，说我对她不是喜欢，好，那我不喜欢她了。”

说完魏泽浩一脸坚定，可没几秒就再次啜泣两声，哭道：“可我怎么能不喜欢她啊？我感觉我这人也挺衰的，从小到大陪着的人都追不到，读研也不是我喜欢的专业，我他妈什么事都做不好！”

他突然拉住何由挽，面色认真：“何由挽，我实话和你说吧，我其实挺埋怨刘我，他妈的，这人说走就走了！什么都不留，他要我们这群兄弟干什么？！我佩服你，儿子，你比我坚强，你真是爸爸的好大儿……”

说着说着魏泽浩就偏了题，但是何由挽和姜池双双愣在原地。

姜池挠了挠头发，说：“浩子说胡话呢，你别当真。”

“没事，”何由挽摇摇头，没什么表情，“我觉得他说的挺好的。”

随后他抬眼望向姜池，问：“你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样？”

姜池一下有些为难，想了想说：“小由，我和你认识的时间比和我哥认识的时间早，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算知道我哥身不由己，但……”

“我知道了，”何由挽打断他，又点点头说，“我和他的事很复杂，我对他的感情我也看不清，你们说的也挺对的。”

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可刘我就是让自己没办法爱又没办法恨的人。

说不埋怨肯定是假的，何由挽还没这么大度。可他的朋友们总是碍于他的面子不提刘我，也是挺憋屈。

看吧，他这种人，总是会连累身边的人同样辛苦。

何由挽低着眸子安静了会儿，最后站起身拉起魏泽浩，说：“我先带他回去，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聚。”

姜池点点头。

何由挽最终还是没有把遇见刘我的事告诉他们，之前的事使那么多人都在为难，现在他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好。

自从采访那天在意识恍惚的时候和刘我匆匆见过一面，何由挽的失眠不再像以前那样严重，但是他开始多梦，梦里一直是那次视野模糊中出现的那张脸和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找到他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由挽茫然又焦虑，他努力地不去回想那次重逢，可他就是锱铢必较，他心有不甘。

他变得更加不爱说话，突然养成放空发愣的习惯，连他平时最爱看的军事新闻都不看了。

魏泽浩看得稀奇，打趣道：“你最近怎么了？一个小时光顾着转笔一个字都不写，还有你那新闻也两天没看过了。”

何由挽面无表情道：“没兴趣了。”

魏泽浩“啧啧”两声，说：“你最近跟被夺舍了似的，本来看上去就冷冷淡淡，这下更没有人敢来搭讪你了。”

何由挽朝他踢了一脚，说：“你这喜欢给人说媒的毛病真是从小到大都没改过。”

魏泽浩撇撇嘴，说：“就是自己的爱情不如意，所以想让你们好一点，这是为你们好，懂不懂？”

何由挽露出一个假笑，随意点头应付他。

魏泽浩也不恼，看了眼手机想起来什么，兴奋地说：“诶，儿子，今晚有一个局，唱歌的，去不去？”

何由挽看都没看他，回答得极其干脆：“不去。”

“啧，”魏泽浩蹙起眉，神情坚决，“不行，你再这样下去会废掉的，不行，你一定要去。”

何由挽挑挑眉，说出来的话也不客气：“你管我？”

“别和我瞎掰扯歪理，多和人打交道不是坏事，别想逃。”魏泽浩语气不容置喙。

何由挽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结果魏泽浩更阴，撺掇楼鑫将他堵在了寝室，一到点两人对视一眼，架起何由挽就往校门外走。

等何由挽在KTV坐下后，两人还一左一右地挨着他，生怕他跑了。

“……”何由挽抿着唇翻了个白眼，伸手将两人推开，嫌弃道：“别挨着老子。”

魏泽浩瞄了眼他，问：“那你还跑不跑？”

何由挽撇撇嘴，说：“你再挨着我，我立刻就走。”

魏泽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拉着楼鑫起身，跑到点歌台选歌。

何由挽就坐在酒桌前，面前放着一罐纯牛奶。

这几年魏泽浩也是养成了习惯，每次和他出来都要买牛奶。

可惜何由挽已经没以前那样听话了，自上了大学后他便喜欢酗酒，说来也奇怪，喝了这么多酒，医院也去过很多回，酒量还是不一般的差。

但是他也不在乎，酒精里的麻木能治愈现实里的伤痛，它能给予他的，远远不止忘却，还有勇气。

何由挽推开那瓶牛奶，起身拿起一杯啤酒。

这次的聚会不知道是魏泽浩哪个朋友请的，酒水不多，何由挽喝了两杯就停下了。房间里也有几个女生，一直在往他的方向看，他微微皱起眉，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房间门一关上，嘈杂的音乐声瞬间小了大半，空气也不再那么浑浊，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何由挽顺着指示标走到公厕。饶是他只喝了两杯酒，这两杯酒的度数估计不低，他的脚步都有些轻浮，也不知道有没有上脸。

他刚从男厕出来，身边突然窜出一个女生，她拉着何由挽往墙上一推，双手放在他两侧的墙上，抬起头问：“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何由挽头往后缩了缩，一时不能接受这么近的距离，他紧皱起眉，又不想触碰面前的女生，扭过头没留情面道：“不好意思，我有对象了。”

“是吗，可是你在R大除了魏泽浩他们没和谁走得近过吧？你对象是谁呢？”女生挑挑眉，她踮起脚，靠得更近，何由挽都闻到了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这个气味熏得他十分难受。

他侧着头强忍下不适，说：“这和你没关系。”

女生撇撇嘴，穷追不舍道：“好，那加个微信交个朋友也没啥吧，男生还这么扭扭捏捏？”

何由挽屏住呼吸，又说：“对不起，我对女生没兴趣，刚刚是我没说清楚，而且我有男朋友。”

女生明显不信，她还想说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喊他们：“何由挽，你们在干嘛？”

两人都朝那个方向望去，楼鑫正站在公厕门口。

楼鑫看了眼何由挽，刹时了然，他朝他们走去，对着女生说：“不好意思，他有男朋友了。”

然后他抓起何由挽的手腕就往外走。

那个女生呆滞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男厕的一间隔间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了一个长相同样出色的男生。

他的眼神径直从她头上扫过，一点没留给她，面色极其冷淡地走到洗手台洗了手，浑身都透着寒意。

看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匆匆离开卫生间。

回包厢的路上何由挽抽出了自己的手，和楼鑫说：“刚刚谢谢你。”

楼鑫耸耸肩，说：“没事，都是兄弟。”

何由挽想了想，说：“但是以后别这样说，容易让人误会。”

“嗯？”楼鑫皱了皱眉，想到什么，点点头说，“哦，确实，今天太急了，以后换个话术。”

何由挽也跟着点点头。

等他回到包厢，房间里的人已经开始玩起了桌游，何由挽没什么兴趣，硬是被魏泽浩拉着坐下。

这次的转盘指针指向了一个女生，她抽了个签，念出了问题：“请问，在场的有没有你心意的异性？”

“哦~”所有人纷纷起哄。

女生笑起来，又红着脸咂咂嘴，摇摇头，说：“没有。”

“咦~”众人不相信，让女生一定要说出个人来。

女生最后被逼的没办法，指了指隔壁包厢，比了个大拇指，说：“那边有个男生，看上去和咱们年龄差不多，长得很帅！”

在场的男生们瞬间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掰扯几句，有人说：“旁边是最近海归的那个教授的学生，刚好有认识的，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啊？”

起哄声再次响起，其中有人问：“他们海归的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闲情在这里唱歌？”

在隔壁有熟人的那个男生想了想，说：“好像是说有个学生以后就在这里读书搞研究了，其他的学生做完手头上的项目就要走了，先来这里举办欢送会呢。”

“这么了解？你不会是看上里面哪个美女了吧？”

“诶！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

……

喧闹的人声统统砸向何由挽，他在座位上发着愣。

海归……

教授的学生……

那刘我，会不会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