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镜面里走出的人跟着他的声音停下脚步,笑着偏头看他,猩红的眼眸里映着那抹黑,连原本出挑的眼眸里的笑意也全数被血气隐没。
“是这样吗。”
纪年上前一步,在来人反应前用刀抵住了他的脖颈,利刃划破柔弱的肌肤,渗出点点血丝。
“你的长进呢。”纪年收手,嗅了嗅刀锋上的血迹,天平就那样晃动着,那抹金色几乎粘在谢玉眼前,将他病态般白皙的脖颈称得如玉般凝霜,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却令他难以置信的事实。
这的确是纪年。
“你还真来了啊。”谢玉闻言叹息,背后的谢青顿住脚,手指刚刚移动,纪年就出声道:“用别人的东西不光彩。”
他用手指挑了挑身体旁几乎无形的丝线,看向谢青:“我教过你玩阴谋诡计么?”
他的神态细节把握得极好,从上挑的眼角到绷紧的唇角,再到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的肩颈,每一分每一丝都做得如假包换,可谢青却看见他晕在墨色里的沉寂,而它从未因他们而悸动分毫。
他的指甲抠着指边,他无意识的做着这个思考的动作。
纪年尽数落入眼底。
那么如此。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进了游戏。
“纪……”
“出去再说。”纪年打断开口的谢玉,将头发散下,玉白的指尖在黑色中穿行,他转头看谢青欲说还休的表情,手指翻飞,迅速再次扎好长发,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找到崔怀清,十五分钟内回来。”
“你呢?”
“事。”他眼神看向外面的人影,将手中的匕首正握,旋即大步离开,身前推门的谢玉看向谢青,挑挑眉,弓起身子悄声关门,一同迅速隐秘在黑暗中。
*
【放映厅】
“不是这哥们。”
“这个视力绝了啊,纯黑也能看见,我们这看得见一马赛克。”
“不一定吧,万一这家伙带了道具……”
“不是,戒指哪来的,你们看你们看!”
“我天啊啊啊是这个戒指,可难拿了。”
“没实力的家伙找双谢要的吧,真是恶心……”
“喂,这有人要怨婴吗?”
“不是。”
“哥。”
“夏娃大人在啊。”
“你完蛋了。”
白槐拍了拍身边高大男人的手背,后者沉默地向前进了一步,下巴上的嘴套嵌进肉里,血红的眼睛透露出最原始与纯粹的**。
撕碎他们。
他身体无比结实硬朗,个头直顶两米,浑身上下都是未被污染过的、怪物般的侵略性和占有欲,一如此刻,他站在白槐面前,挡住他的全部视线,白槐只能看见他身上皱巴巴的西装。
“为了我变成这样不舒服吗?”白槐抬头看他,原本高挑的身材此刻配上那张天真而魅惑的脸,中和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性感。
想拽着他的眸子沉沦,沉溺在**的海洋里,让雾蓝的眸子被毁坏,几近疯狂地搅碎他。
这就是他的诱惑力,天生的疯子和表演者。
他天生就是站在舞台上明亮而闪闪发光的中心,宛若蚌壳里散发幽光的华美珍珠。
“好孩子。”白槐伸手,男人顺从地低下头,不合身的衣服像是他的禁锢,将他牢牢封印在人类的躯壳里。
但他天生就会是自由的孩子。
不论是他还是白槐。
但真夜依旧愿意为了母亲这样做,甘于陷于囚笼。
所以他肯定,他愿意,为了母亲做一切事情,为了他扫除一切障碍。
只因那一抹雾蓝。
或者。
是源自相同的本源。
“我们的敌人来了。”
白槐的蕾丝手套裹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男人的脸,金发被连带着晃动,红流苏耳坠就那样慢悠悠地占满了面前人的视线。
“真夜,为了我,好孩子。”他笑得开怀,像个天真的金发孩子,俏皮地说着。
“现在,抓住他。”
他笑着指向屏幕上怨婴的消息。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将额头抵上真夜的额头处,一遍遍念着面前人求之不得的隐秘**。
为了我。
为了母亲。
他阴影里巨大的身躯无声地颤动着。
不分离不分离不分离……!
母亲的诺言那样可贵。
他的身体刺破人潮,在黑暗的遮掩下扭动着身躯,粘稠的粘液甩动着,地板下方塞着他无比巨大而柔软的躯干,随着被腐蚀的地板猛得冲出,一把握住了鬼鬼祟祟想要逃走的人。
“我……抓住……他……了。”他像是牙牙学语的幼儿,极其缓慢地说。
“嗯。”
白槐坐回座位,端着小巧精致的茶杯,慢悠悠吹了口气,让那咖啡的香气弥漫在放映厅中。
“我记得你很想要玩具?”白槐抿了口咖啡,顿了顿说道:“归你了,玩得开心,记得留下标识。”
真夜明显地失落下来,延伸至脚边的触手般的长发不安分地扭了扭,犹如美杜莎的蛇发,抬起头悄悄注视着白槐。
可白槐像是没看见,放下手里镂空镶金的茶杯,将自己缩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抬来的巨大沙发里,视线晃过人群,定位在女孩的脸上。
她的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惊恐,看到他的视线隐秘地将自己缩进人群。
空荡荡的袖子摆动着,原本娇生惯养的精致脸蛋此刻满是丑陋的淤青,红肿与伤口并存,身上灰扑扑的衣服明显不合身,露出的皮肤上全是血口。
“喂。”
白槐扬扬头,对着女孩道:“过来啊。”
放映厅里能说话的人并不多,所以那声音清晰地传进女孩耳朵里,周围人默不作声地让开了位置,让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白槐的视线里。
她惊恐地乱转着,可没有人会在意她,一个残疾的女孩,被发泄用的次要无用品。
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游戏把这理念发挥到了极致,食物链向下的都是人类的绝对领域,向上又成了怪物的保障。
每天的无数游戏吞噬着无数人的生命,每一秒都会有无数人逝去,无数人参与。
**就是推动他们的本质。
没有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为什么还能保持平衡。
大厅只有最重要的规则
——禁止杀死玩家。
不死就不能折磨吗?打到半死算作死吗。
很明显答案是不。
所以有了怨婴的产生,所以游戏的贸易范围如此之广,系统的权利如此之大。
因为丢失了人性。
善良不能当做活着的基石,死亡才是脚下蝼蚁。这是神明的世界,蝼蚁的性命谁会在乎?恐怕连同伙都不会。
******,有欲才有望,**推进执念,执念产生纠葛,纠葛带来死亡。
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是你死我活。
可白槐不愿意这样想。
他的【伊甸园】的创造理念是为了保护弱者,追求真理。
可没有能够结束的罪恶,尤其是人性的贪婪与罪恶。
想要更多,想要钱,想要权,想要出人头地,想要长生不死……
**就是执念。
而执念成了力量。
白槐向女孩招手,在片刻的晃神里透露出厌恶的情绪。
这该死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结束。
可女孩怕极了,缩在角落里擒着泪,在思考片刻后还是起了身,抽抽搭搭地走向白槐。
迎接她的会是新一轮的折磨,会是不堪入耳的辱骂和肮脏的唾弃,是他们不知轻重随意的拳打脚踢,以及无休止的痛苦侵袭吗?
但回去也是如此,换个人又能怎样?
至少能得到虚情假意的劝慰和宽告。
她自己劝解着自己。
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忍忍就忘记了。
即使痛苦施加在我身上的刀痕如此惊心动魄,可为何命运就得如此。
我不甘心,不愿意。
为什么一定会是我?
万一会有了变化,万一我的未来会因此改变?
她小心翼翼看着面前支起身子的面容瑰丽的青年,决绝地闭上眼。
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
即使是华美的皮囊在外,可内里的芯子都是脏的,那又和鬣狗有什么不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恶心。
青年举起手,她悄咪咪地睁眼,看见了那把锋利的匕首,和青年人畜无害的,温和的笑容。
什么【夏娃】是最好的玩家,是秩序的守护者。
女孩突然很想耻笑天真的自己,为什么还会信这拙劣的谎言。
她看见金发摇摆,以及对方白皙手腕上被晃下的戴得泛黄的手绳带着匕首越发逼近。
*
纪年等待二人离去重新退回浴室,敲击镜面,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如今出现的串联幻境的通道一共两个。
一是楼梯,二是镜面,可如今楼梯已经损坏,那就只能到处找镜面进入下一层。
那么多镜子,那样多的怪物,他一个人倒可以应对,江拓可不一定。
他沉默片刻,猛地抬起断情,重重插在镜面中心的自己,将那冷漠的脸插得四分五裂。
没关系。
他挂上机械般的笑。
我会陪着你好好玩这场游戏。
他拔出剑,干脆地摁下把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浴室。
而身后四分五裂的镜面里,纪年的映像并没有消失,一双手悄悄撑开裂缝,伸出纸片般薄弱的头颅,撑着镜面落在了地上。
他充气娃娃般慢慢涨大,逐渐有了人型,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他双耳的天平耳坠晃荡着,顶着纪年的脸,贪婪地舔食着指尖残留的血迹。
他浑身战栗着,脸上的五官闪烁,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是谢翼。
可恨的家伙。
但他的血是那样诱人。
他几近疯狂地品尝着所谓的美味佳肴。
冰冷自他的脖颈传来,犹如灵活的白蛇,悄悄缠上了他的脆弱之处,从外而内散发着冷意,渗进骨子里,融进热血中。
谢翼感受到那股不属于人类的寒冷夺去了他身上的热气,轻柔地缠绕住了他的身体,寒冷透骨。
他眼里的慌乱不加掩饰,慌忙向后退去,将手中的卡牌揉得褶皱不堪。
那是一张白色卡背的卡牌,不同于谢青以及白槐的雪白卡背,一尘不染,几近透明。
而被揉皱的一角,那深黑正在褪去。
黑暗笼罩着他的视线,他只能感受到衣物蹭动的声音,感受到那骇人的亡魂气息。
肩上猛然一沉,属于刀刃的锋利划破他的皮肤,他被什么抵住了要害,挣扎着被大力推向镜子,靠在镜面上喘着气,莫名的如释重负。
可下一刻那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原本收回的冷汗疯狂地涌出,浑身的汗毛直立起来。
究竟是人还是鬼?!
是鬼又用刀,是人又那样冰凉。
到底是个什么!
他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边,昏暗无光的环境里,他只能看见那凑上前的高挺鼻梁。
纪年带着虚伪的愉悦,将手中断情的力道加重几分,天平晃动着,他将鼻尖凑上前,平静地说:
“抓住你了。”
他眼里平静此刻是最惊人的**,它被毫不掩饰地泼洒在脸上,却无人能够直视。
谁也不能。
他的**是属于他的噩梦,独属于他的醉中河山。
如果只从他的角度而言,**可有可无,但他有执念。
**是执念,执念就是**吗?
不见得。
他将刀尖划过谢翼的脸颊,轻轻对准了惶恐不安的眼。
可怜谢翼一身肌肉也只能骗骗姑娘,实际上只是个花架子绣花枕头,没用且胆大包天,认为全世界都欠他三百万。
他感受到逼近的物体,奋力挣扎起来,可根本无法撼动眼前的青年。
但他闻到了那股独特的血液气味。
他知道那样单薄的身体里有多么令人恐惧的力量,即使那只是沧海一粟。
只要一点。
他就能发动技能!
但他先听见了刀刃刺进皮肤的声音,在血肉被搅动的声音里,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行不行,他得离开,面前人完全是个疯子!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人在干什么。
他在剜下自己的肉!
纪年放下刀,脸上的血顺着光洁的皮肤滑在白衬衫上,他抬起左手,温声道:“我和你换,好么?”
血腥味铺面而来,谢翼握紧了包里的绣花针,惶恐地后退着。
针孔!
针孔在哪里。
血水顺着指缝落下来,纪年空洞的右眼眶往外不断渗着血,他的右手躺着的东西还在不断抽动着。
那是一颗眼球。
纪年笑起来,遍布着血色的脸更加诡异,即使谢翼看不见,也依旧惊起了寒战。
滴答滴答。
他们就在这诡异的血滴声里对视着。
纪年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如同等待白日到来般理所应当。
谢翼手上的针在镜框上徒劳地滑动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纪年靠近他,浓厚的味道铺面而来,在谢翼的鼻腔里转化为另一种甘甜。
他咽下唾沫,却听见纪年认真的话语:“我知道你看不见,能闻到。”
他一把把谢翼这个一米八的壮汉掀翻在地,血液从眼眶里淅淅沥沥落在谢翼的脸上。
“我们交换好么?”
纪年如是说,随即不容拒绝,将刀尖狠狠插进了谢翼的右眼下方的皮肤,激起的血溅在他的脸上,融入那斑驳血色中,将他惨白的脸色称得格外幽寂。
他在谢翼疯狂的挣扎下不经意地握住他的脖颈,低头嗅着他的血液,黑发泡在血水里,将刚才柔和的薰衣草香驱散得彻底。
如同一只嗜血的高贵黑狼。
纪年握住断情的手逐渐用力,同时猛得一撬,将所有重量压在了谢翼的身上。
痛苦尖叫声顿时溢满整个浴室。
纪年歪歪头,似乎不明白面前人叫的意义,分明他只是想要换给他一只眼不是吗。
他安抚似的抽出手,将腿搁在谢翼的胸腔上,死死压住他,防止他挣扎过度影响挖眼。
谢翼额头暴起青筋,痛苦地倒气,呛进不少血,被咬破的唇瓣苍白,只感觉身上的腿千斤般重,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开。
纪年拍拍他的脑袋,轻声细语地说:“没关系。”
“目前而言,”他的脸埋在阴霾里,“我愿意与你交换,这是最佳方案。”
“所以片刻的疼痛并不能阻挡我们。”
“为了我。”
他修长的手指将谢翼被取下的眼球轻轻塞进自己空洞的眼眶中,在撕心裂肺地尖叫中笑着道:
“奔赴死亡好么?”
很喜欢的一章
很有阴湿味的纪年喵喵
没人觉得很萌吗[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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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千针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