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映山是被脑袋里突然想起嗡鸣声吵醒,他抱着头翻身,却感到身下一片柔软如云絮,这么软和的被褥绝不是他的床。
他乍一睁开眼睛,床帐内一片昏暗。
玄色纱帐将阳光挡在外面,其上绣的蟒龙张牙舞爪,甚是威武地看着他。
萧映山死死闭上眼睛,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巡防校尉、功臣之后,全都崩塌,只剩一个耻辱的身份——九皇子的男宠。
萧映山的胸膛起伏不断,等着!等着!
迟早你会养虎为患,他一定都要还回去!
萧映山猛地坐起来想要离开这里,动作牵扯到手脚处的伤,泛起丝丝微微的疼痛缠绕着他。
他掀开被子一一查看,发现手腕脚腕都有一圈擦伤。
昨晚,发生了什么?
萧映山努力回想,眼前的昏暗越发浓重,一道很小的缝隙里能窥见一丝别样的......
他听到那人颤抖的斥责声,夹杂着另样的意味,“别、别动了,萧映山!”
手脚被捆但躯干自由的萧映山像过年的猪一样胡乱蛄蛹。
这可难受死了坐在他身上的人,李连暄摁不住他,也下不去。饱受折磨,进退两难。
直到体内传来一道闪电似的感觉,让李连暄腰身一阵麻痹。
他毫无防备,腰一麻软塌塌地趴下来。
胸膛上的重量让萧映山鼓动的动作停下来,他似乎再辨别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连暄缓过来之后撑起身,抬手给了萧映山一巴掌,“本宫惯着你了,是吧?”
挨了巴掌的萧映山老实了一会,李连暄一手撑床一手捂着肚子慢慢换气。
李连暄还没离开,萧映山又扑腾了起来。
毫无节律、混乱的刺激让李连暄咬紧牙,泪水从眼角滑落,“可、可恶,本宫这是......”
自讨苦吃了吗?
“歘!”
强烈的阳光击碎黑暗,也让萧映山本能地闭上眼睛。
“醒了?”
听到李连暄冷冽的声音,萧映山快速抓起手边被子盖住自己,睁着眼睛难受地适应光亮。
“呵!姑娘家都没你这么娇艳!”
这冷嘲热讽让萧映山忍不了了,“你......啊!”
李连暄突然将萧映山摁倒在床上,看着把被子提到胸口的人一脸防备恨不得缩进床板下面的人,无语得很。
他揪着萧映山的耳朵,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脸威胁道:“听着,在外面不许喝酒。否则,本宫把你阉了送进宫去。”
说完他松手走了。
徒留萧映山愤怒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当自己是他什么人?
管天管地管他喝不喝酒,不应该喝酒的人是你!
喝醉了就干混账事,简直不是人。
萧映山看外面时间不早了,赶紧起床,起到一半又坐回去。
他现在光着呢。
萧映山用被子裹紧身体下床,在床头不远处的小桌上看到他的衣服,叠得很是规整。
他看了眼屋内,没有其他人,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
做贼似得出了九皇子府就往巡防营跑,差点来迟。
点卯过后,同僚还调侃他,“难得啊,萧校尉也会来晚。”
萧映山随口应付着,“昨夜睡晚了。”
张骜(ao)搭上他的肩挤眉弄眼地调笑道:“我看不是吧,萧校尉身上可香着呢。这声音也不对,昨儿宿哪个温柔乡了?”
萧映山心头蓦然被巨大的恐慌环绕,他赶紧嗅嗅衣袖,没闻到。但肯定有,那人所有的东西都弄得很香。
还说他比姑娘娇艳,也不看看自己,比姑娘还爱香。
还和姑娘一样喜欢男人,皇帝的儿子有大病!
王庆闻言也凑过来吸了几下鼻子,眼神瞬间爆亮,“还真是。这香味可不普通啊,不浓不淡,好闻得很。劳驾问问嫂夫人,是从哪买的?我也买点,我家婆娘肯定喜欢。”
嫂夫人?
萧映山一时语结,“是我母亲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什么祖传的玩意儿,说怕坏了。我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撒衣服上了,我都没闻到。”
“噢。”
也不知他二人信没信。
张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可不兴撒,这得‘熏’。”
王庆一脸请教地看着他,“你挺懂?”
“那当然。”张骜骄傲地炫耀道:“这权贵人家都是这样,衣食住行十分讲究。那衣物被褥,各种器具物件都要熏香。”
“唉哟,这可是个大活。”王庆听罢不由得感叹,“这得多少人,熏多久?”
“所以,权贵人家才有能力搞这些嘛。当然了,也不只是因为他们爱好这个。”张骜见二人的目光朝他聚集,心里十分爽快,“这也是伺候他们的人保命的手段,万一有个衣服散发异味惹人不快怎么办?搞不好要命。”
萧映山知了,“你懂得真多。”
“那当然。”张骜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张骜还在喋喋不休,萧映山拨动僵硬的肌肉摆出一个笑容来。可他却感觉身上的味道像是无数个小触手一样缠着他,让他浑身难受。
手腕脚腕上的擦伤在衣服布料的摩擦下,让他无法忽视。
尤其是站在营房内,同僚一个正常的眼神都让他害怕被窥探到秘密。
如果被别人知道,那他的名声,还有萧家的声誉......
萧映山慌了。
下定决心要反噬李连暄让他自食恶果的萧映山犹豫起来,要从他那里得到好处就要继续付出身体。
这无疑是危险的,他承受不了的危险!
李连暄今日进宫去看望太后,对于李连暄的到来,太后很开心。
老人听力下降,声音不大些她根本听不到,其他皇子嫔妃不敢对着太后吼。
李连暄敢,太后还没糊涂时,就很宠爱他。
王太后一头白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瘦削的身体裹在深色的宫装中,眼神浑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太后絮絮叨叨重复着问话,句句必有答应的李连暄想歇会,“祖母!我喝杯茶再和你说话!”
“哦!你稀罕谁啊?宛白好不好?许给你怎么样?宛白呢,哀家的宛白,宛白......”
听到太后的惦念,李连暄叹了口气,问宫人,“太后一直惦记钱夫人吗?”
“回九殿下的话,太后娘娘糊涂的时候总会念叨钱夫人。”
当今皇帝原是张太后的养子,他扶植生母王太后的母家打击张家,夺回朝政大权。
因着王家小女儿宛白的容貌酷似早逝的小公主,很得太后喜欢。
在王家败落之际,太后试图让王宛白嫁入皇家留在自己身边,但被皇帝否决。
从那以后,太后的精神就不好起来。彼时李连暄年幼,陪伴了太后几年。
太后忽然坐起来,宫人忙搀扶,“太后娘娘。”
李连暄也围过来,“祖母,要做什么去?”
王太后枯瘦的手忽然抓住李连暄,聚光的眼睛透着一丝虚浮神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拉着他往书房去,“祖母?”
走到书房,王太后眼神开始漂浮,“我来这里做什么?”
李连暄扶她坐下,“您想看书?我给你念好不好?”
“不、不是,不是。”王太后在书房翻找着,宫女围着她生怕她摔倒。
李连暄看得眼睛发酸,这老太太以前很疼他,“祖母,你要找什么?”
王太后最后翻出一本书递给李连暄,“昂、嗯,给,你去看。”
李连暄双手接过来,那是一本说文解字,“多谢祖母赏赐。”
王太后拍拍他的头,“你该认字啦,好好学,啊。”
“祖母,我都长大了,早认字了。”
老太后糊里糊涂,“该认字了,认字,读书。”
“好好好,听祖母的。”李连暄一边应着一边让宫女扶太后去休息。
李连暄翻翻书,把它放回书桌的手习惯地捏了捏书脊,敏锐地感觉到触感不对。
见宫人都围绕着太后没人注意他这边,他快速确认了这里藏着什么,淡定地把书塞进袖里,辞别太后往龙宸殿参拜建文帝。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李连暄起身后看了眼皇帝,想起龙遗的事,忍不住想笑。
建文帝疑惑地问他,“你笑什么?”
他又问周和,“朕脸上有东西?”
李连暄使劲绷着脸,“启禀父皇,儿臣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建文帝冷哼一声,把最后一本奏折放到旁边,“你分明是在笑朕。说,笑什么?”
眼看混不过去,李连暄弯着腰身体上前,压着笑问道:“父皇,您收到过龙遗吗?”
嗯?
建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小子问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周和,周和摇摇头表示他也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玩意儿?”
李连暄趴在御案边说道:“底下人告诉儿臣,宫外人对您那个龙遗推崇备至,会买来制成祥瑞进献给您或者炼入丹药。所以儿臣好奇,您收到过吗?送屎的人您杀了吗?”
建文帝听罢两侧嘴角扬起,李连暄一见有戏看热闹地凑上去,“收到过啊?唉哟!”
结果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李连暄捂着脑袋快步后退远离皇帝,“父皇你打我干嘛?”
“你这气人的玩意儿。”问的什么问题,竟然问他收到过屎没?
建文帝快速过了一遍桌上的东西,玉玺不行,毛笔杀伤力不够,奏折刚批完。
怎么就没趁手的东西呢?
“哎嗐嗐,您这是干嘛?别打别打!”李连暄看到建文帝脱下鞋朝他跑过来,让他打了两下便撒丫子跑,边跑边嚷。
“父皇,您生什么气?收到就是收到,没收到就是没收到,生什么气啊。诶哟!别追了,累着您。”
殿内顶梁柱很粗,足够两个成年人绕柱,“你给朕站住!站住!”
“站住让你打,我又不傻。”
殿外皇后方和云恰好前来看皇帝,被打出门来的李连暄望见她如见了救星般,“母后,救命啊,母后,救儿臣。”
方和云还没摸清怎么回事,李连暄已经躲到她身后。
方和云身着凤纹宫装,头戴金凤冠,仪态端庄雍容。面容保养得宜,眉眼凌厉充满威严,气质沉静。
面对寻求庇护的李连暄,方和云淡淡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紧随其后的皇帝手里举着一只鞋追出来,“皇后让开,朕今天得收拾收拾他。让他在外边瞎混,听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
“宫外没人管你是吧?都学的什么?”
方和云连忙拉住皇帝,“孩子还小,您慢慢教便是,何苦动怒,伤及龙体。”
说着,拿过鞋子递给宫女让她给皇帝穿上。
“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还小?皇后,你就惯着他们吧。”建文帝穿指着李连暄,“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让你去兵部学习,你天天躲懒旷阙。给朕去文渊阁修农业全书去,再敢玩忽职守,朕抽死你!”
说着,建文帝扬起巴掌。
俯首谦恭的李连暄配合地瑟缩了一下,“儿臣不敢,儿臣领旨,儿臣告退。”
三个儿臣说完,人已经溜出龙宸殿。
直到走远,李连暄淡定地摸了摸袖中的《说文解字》,沉思着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