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天,蔡之武伏法,李连晔因管教不严遭圣旨申斥。
与此同时,册封三皇子李连皓的圣旨宣告天下。
天下不太在意,朝堂却又懵又震惊。
李连皓乃贤妃所出,其舅孟复任门下省侍中。孟家入朝才四代,门第新显,是个很年轻的世家。
太子新立,孟府上下喜气盈盈,唯独族长孟复沉着脸坐在书房,冷眼看着下面兴高采烈的孟家人。
“父亲。”孟复之子孟奇压下兴奋,上前请示,“我们接下来如何辅佐太子,请您示下?”
众人也全部停下满怀期望地看向孟复,孟复环视一圈,闭上眼睛摇着头,痛心疾首道:“孟家大难临头,你们还不自知,唉。”
这话犹入巨雷般捶在孟家人心上,他们慌乱地面面相觑。
石子落入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李连暄坐在池边赏景台上,已经扔了半筐的石子,打得鱼儿游地远远得不敢靠近。
他们兄弟之间已经撕破脸面,不管父皇知不知道这件事,无论是敲打他们还是出于为大齐基业的考虑都不应该选择三哥。
还是说......李连暄看向皇宫的方向,寒意从脚底蔓延冲入心口。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父皇为什么选中三哥。
李连暄很难受,他杀大哥是因为巫蛊。可他现在这样利用三哥,是真的狠心。
他命林忠找李苏锦开库房,“把那幅齐太白真迹‘悬崖勒马图’包好,送给三哥作贺礼。”
“是,殿下。”
那副图虽说是悬崖勒马,但前马腿却悬在崖外,一旦落下脚便是万劫不复。
希望三哥能保持理智,也许还能从其中脱身。
太子册封礼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暗潮涌动之间,荣王重孙满月礼的请柬飞入各府。
二月五日,满月礼上,太子光鲜亮丽,万人中心。他成熟稳重,镇得住现在的地位。
李连暄无奈地观望,只能看着他走向他的命运。
宴席至中,李连暄不想继续待在这头昏脑涨的地方,找了个理由离席。
远离浑浊的空气后,脑子渐渐清醒,千篇一律的景致中忽然出现一道让他眼前一亮的身影。
萧映山很想假装没有看到李连暄,可是不能。
他带着身后侍卫上前拜见,“末将拜见九殿下。”
“免礼。”李连暄心情大好,“萧校尉怎么在这里?”
萧映山抬着头眸光却落在他脸侧,“回殿下,末将是奉统领之命负责府内守卫。”
“噢,本宫知道了。辛苦校尉。”荣亲王现在是皇室中辈分最高的存在之一,这里的宴席只会比诸葛府的还要大。
“末将有职在身,请殿下恕罪。”萧映山提出告辞。
李连暄好久没见他了,其实怪想的。他双手背在身后,“本宫闲来无事,校尉巡逻,不如顺路带着本宫转转?”
“这......”带着他还要关照他的速度,碍事啊。
他还得小心地顾着君臣之礼,怎么提起警惕巡查。
就在萧映山为难时,有下人找来,“启禀九殿下,太子找您。”
“哦。”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个三哥这么烦?
“太子在哪儿?”言语之间的不悦谁都能听出来。
萧映山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真是阴晴不定。难怪伴君如伴虎,小虎都这样,大虎多难伺候可想而知。
“太子在宴席上没看到您,担心您醉酒,特命小的寻您。”
“行吧。”啧,原来是想彰显自己的地位,以前根本没管过他,“走吧。”
临走之前,李连暄颇为遗憾地看向萧映山,“校尉,再会。”
萧映山拱手相送,“恭送殿下。”
一回到席间,迎来的就是太子贴心的问候,李连暄一脸诚恳地回应。
安顿了李连暄的李连皓又去了别处。
李连晄望着李连皓明黄色身影笑意深深,侧身靠近李连暄说道:“他很得意啊。”
李连暄笑道:“八哥慎言。”
李连晄轻笑一声,举杯要和李连暄碰杯,声音却冷,“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偏他没有自知之明。还以为自己能和死去的那位比肩吗?”
李连暄只喝酒没回话。
宴席到夜幕便散了,太子先行,众人才散。
坐在马车内的太子没有了在众人面前的风光得意,而是一脸沉郁。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当然疑惑,可他想着二哥被训斥,论长他也担得起,心里的那点幸运直到孟复上门才被打破。
“太子殿下,您清醒些啊。您不要忘了,当年皇上对张家下手,差点让君臣离心。您以为皇上这些年偃旗息鼓了吗?您想想,废太子的陪葬是谁?是簪缨世家啊。”
“陈穆公之前,陈家世代在朝。穆公之后,陈家三代将军。文武家学深厚,家风清正约束子弟,与京中众多家族皆有姻亲,民间声望极佳。”
“可这样的陈家不还是陪葬了。您以为下一个会是谁?皇上依然是十几年前的皇上,他想要您做第二个太子,而不是真心托付天下。殿下,您清醒些,保全自己呀。”
舅父的谆谆教诲犹在耳旁,李连皓怀疑过是其他兄弟动的手,唯独没怀疑过皇位上的人。
大哥日日跟在他身边学习政务,又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陪伴教导他们。
可他不得不信,因为他确实担不起太子之位。
可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进退皆无路,清醒又有何用,“唉。”
父皇到底拿他们当什么?
月亮悬在夜空,洒下的清辉照在寂寥的街道上。
太子仪仗经过,面无表情的随从,唯有脚步与马蹄声在空荡的街道回响,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萧映山不禁皱眉,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九皇子,似乎不喜欢太子?
莫非他也想当皇帝吗?
*!
“关你什么事,贱不贱啊萧映山。”心里狠狠骂自己一顿,萧映山拽动缰绳驱使骏马继续巡逻。
值完白班的他晚上该休息了,但同僚求到跟前想和他换班,他答应了。
巡逻路上又遇到李连暄的队伍,他靠边避让。
马英远远地看到萧映山,敲敲车厢小声回禀道:“殿下,萧校尉在前头。”
“停一下!”
“是。”太好了。
萧映山不觉得好,马车停在他侧前方时,他就知道这人是为他。
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萧映山不得不下马参见,“末将参见九殿下。”
车门打开,李连暄端正地坐在里面,笑意清浅,“校尉平身,白日那么忙,晚上还不下衙吗?你们统领不太懂事啊。”
老天,别害他。
“九殿下误会。”萧映山赶紧说明情况,绝不能让这种话传到统领那里,“末将几日后有事,便求他人换班。不干任何人的事,且末将只负责前半夜巡守。”
李连暄不太高兴,却仍然故作洒脱自嘲道:“如此,是本宫多管闲事了。”
“不会,殿下也是体恤我等。”从前怎么不觉得他事多,为了堵住他的嘴,萧映山只好说:“末将...十分感激。多谢殿下!”
这话让李连暄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好,校尉继续吧,本宫就不耽误你了。”
“是。”车门关上,放下棉帘。
“末将恭送殿下。”萧映山暗自松了口气,他这莫名其妙的关怀真是吓人。
萧映山纵身上马,挥鞭令道:“我们走!”
车内的李连暄心情十分好,甚至开心地笑出声来。
胸膛好像有蜜水一样渐渐蔓延开来,甜滋滋的开心,好像很久没体会过了。
很快他皱起眉来,这种感觉都出现在什么时候?
上一次好像是和大哥一起喝酒的时候,而和萧映山在一起时舒服的是身体。
可今夜,他甚至没有碰到萧映山一根指头,这份没由来的愉悦,是因为......
李连暄不可思议地捂住胸膛,脸色凝重起来。
胸口的情绪渐渐消弭。
一直夜上三更,李连暄也没睡着。
拢着大氅的他靠在柱子旁抬头望着月亮,段新站他旁边直发愁,“殿下,您进屋吧。不然您病了,李大人又得说我们。”
“说呗。”
“......”不仗义!
段新还想抢救一下自己的月银,“殿下,您有什么烦心事?说给属下听听,我为您排忧解难呀。”
“你?”李连暄回头看了眼栽楞愣的段新,温柔地笑着说出让段新难受的话,“以你的脑子是无法解决的。”
“......”殿下平常这么跟人聊天吗,那当时他选择夜班真是选对了,起码殿下一般老老实实睡觉。
段新低头嘟囔道:“殿下,你这样是没人愿意跟你聊天的?”
段新的话,李连暄听进了心里,“那我应该怎么样?”
段新看着李连暄的表情,再三确定殿下不是阴阳,开口回道:“无论您需不需要,都不能辜负嘲讽别人的好意,这会让别人伤心的。”
“伤心?”李连暄仔细回想,认真思考过后得出结论,“我应该没说过让他不开心的话。”
没错,他没说过。
那他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呢?
李连暄想到什么转身回屋,屏退众人。
他脱了大氅和里衣,站在镜前欣赏自己的身体,很好啊。
皮肤白皙,宽肩窄腰,肌肉精瘦,线条紧致。这要不是自己的身体,李连暄能爱不释手。
武学上他绝对不差,他能用那把重弓连续七箭射中靶心。
文学上他可是鸿儒弟子,萧映山为什么看不上他?
李连暄穿上里衣躺到床上思考,他的权势富贵他肯定了解,他的文武才华也不需要证明。
那就是......萧映山不慕名利?
嗯,只能是这样了。
怎么说都是萧国公之后,风骨肯定是有的。
李苏锦说那日赏赐时他还追出来推辞,真是个不错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