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五湖水灾一事本是一件美差,看在太子的面儿上户部很是给力,粮管够钱也管够。
前去赈灾的官员只需大肆宣扬一番陛下和太子的恩德、收割一波民意声望就好。
可惜和预想中的一帆风顺不同,刚到五湖的钦差立刻发现赈灾粮对不上数,重量数量与出发时一致的确足额,可到了地方真用上这些粮食才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
每袋粮外面一圈儿都没问题,可中间却是些充数的沙石。
原本的粮草数量顿时缩减一半,赈灾就不太够用了,更糟的是每次赈灾除了钦差外同行的还有一位负责监督的御史。
而这次的御史是相爷门生。
更更糟糕的是...五湖还在齐王一脉的手里,钦差刚到两天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各方情况也不甚清楚,就在这样就要的关头,个别地方的灾民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反了。
五湖一代的官场从五年起一直是齐王说了算,可底下总有些得不到重要的准备改换山头。
在得知是太子党前来赈灾时,就有人动了心思,暗地里收集了当地官员隐田、隐户,漏报两税的数目以及贪污受贿的名册准备上交给钦差,博一个前程。
当然,这里面也不乏有些人是真的为百姓鸣不平。
总而言之,在他们求见御史之前先一步泄露了行径,被五湖几位知州提前得知了计划,于是催生了‘民变’这一箭双雕之计。
灾民哗变,首先跑不了的就是当地父母官,其次是赈灾不利的钦差。
既然监察御史是自己人,那不是送上门儿的功劳吗?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份名册没有送到钦差手中,却送到了太子府上。
“今日朝上时大人揭露了五湖一代隐田隐户的事,张相狗急跳墙将钦差赈灾不利,导致灾民哗变一事捅了出来,齐王、太子两派互相攀咬乱作一团。”
“...陛下震怒,斥责群臣带侍玩法要求百官静思己过,另派军队镇压灾民,将钦差以及名册上的五湖官员全都一撸到底、押解进京。”
五湖地处南边儿,算是最富庶的地方之一。
封氏有个打小的手帕交,就嫁在五湖那边,这会儿很是胆战心惊:“具体有多少人遭殃?”
这就很难说清楚了,看了眼夫人担忧的神色,汤成砚坦诚的摇摇头:“最上面那几位几乎全军覆没,底下的那些也不见得干净,五湖暂时由军队接管,等圣上决断。”
汤芫关注的点不太一样,既然五湖官场地震,那得空出多少位置来?
若自己是太子,势必会趁机安插人手,抢夺五湖的控制权——那里可不止有钱,还滋养着大批文人墨客。
齐王也是个拎不清的,与其拿钱财,不如笼络这些士林学子,将来这些人一旦入朝就是助力。
实在是可惜。
“芫儿这次无妄之灾也是拜张相所赐,到底是闺阁中的女子,以后行事虚得低调稳重些才行。”
“对对对,谁知道贵妃竟然如此蛇蝎心肠,”封氏扶着心口,十分后怕:“这样的惊吓,娘可受不了第二次。”
汤芫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自己头上来了,含糊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父亲。”
这神思不属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心不在焉...
联想到昨夜的事给女儿的惊吓并不小,汤成砚语气里满是爱怜:“芫儿放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
说到昨晚,汤芫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家这一路走来爹爹似乎并没有问她为何没有归家。
女儿家夜不归宿,家里就算因为顾惜名声没有报官,那也该详细查问才对吧?
既然昨夜家里派芳菲去接自己,那爹爹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在宫门前等待的?
而且今日对话间一句也没有提起那位远道而来、颇有出息的‘畜生’表哥?
难道是...
她试探着问:“爹爹是如何知道女儿会在宫门前的?”
“昨晚...”封氏说起昨晚有些抽泣。
昨晚家里乱作一团,得知女儿未能顺利出宫,汤家人急得团团转,甚至动了请封家老太太入宫的念头。
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宫里先来了人,说是为了避开贵妃的眼线准备夜里送二姑娘出宫,让汤家早做准备。
正好前段时间汤家护卫全换成了封家人,其中便有人知道宵禁后官兵的巡逻路线。
亥时前后刚套好车马,刚出门便撞上了另一位宫里来的公公。
“我们久等不到你的消息一夜没敢合眼,后半夜时家遣人来说已经将你安置妥当,会在天明前将你送去宫门前。”汤成砚顺势接过话题,反过来问女儿。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时家带来的不只是这一个消息,还有今早争对张相的先发制人。
两条消息夹在一起,显得第一条格外真切,汤成砚这才选择相信夜里贸然登门的人。
还真是她未婚夫救的人,汤芫有些迟钝的想,那不是自己最不堪、最无助的一面全被他看光了?
在这个礼法大过天的时代,他...还会如约迎娶自己吗?娶了之后呢?
她晃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昨夜的事太过离奇,她实在害怕吓着爹娘早已和芳菲通了气儿,这会儿换了个温和的说法。
“那太监是贵妃的人,准备将女儿绑了...后来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女儿就被人救了,再醒过来就是在宫门前了。”
“哦对了,”她状似不经意的提起:“我依稀记得昨日家中似乎有人拜访?到底是哪位表兄啊?”
封氏尴尬的拂了拂鬓发,汤成砚也端起茶杯转移视线,两人十分不自然的表现戳到了汤芫敏感的神经。
这邱迟不会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吧?他说的是真的?自己难不成真是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怎么会有这么畜生的竹马?!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芫儿别放在心上。”两个家长以为女儿真的钟情于这位邱迟,遮遮掩掩的不敢告诉女儿。
“别管这些外人了,芫儿好生在家待嫁才是,也该跟你娘学学管家的本领。”
那边汤芫也以为自己真和那畜生有关系,被恶心到自闭不敢再细问:“是。”
此时距离两家的婚事还剩下最后几日功夫,双方都不能出任何差池。
汤芫再一次遵照父母的叮嘱闭门不出。
时府。
府中上下忙前忙后的准备,开始皮红挂彩,管家不厌其烦的和老爷子敲定结亲的路线、婚礼细节等一系列琐事。
大儿媳妇大着肚子,这些小事就只能老爷子亲自抄刀了。
对了一上午的流程,老爷子喝茶的功夫可算回过神了:“不对啊,二少爷呢?他自己的婚事都不过问吗?咱们把流程对得再熟也没用啊,又不是老头子我成亲。”
老管家伸了伸老腰:“早出门了,要不是日日都抓不着他,老奴也不至于麻烦您啊。”
可劲儿逮着我一个人薅啊?那边儿老大忙公事脚不沾地,这边小儿子快成婚了连人影都见不着。
“不行,”老爷子一拍桌子:“去,叫人出去寻,那些个秦楼楚馆都给我打招呼,见着时二九给我往出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老爷子眼睛一眯,一道寒芒闪过:“臭小子,可别在这档口犯糊涂。”
老管家默默退下,心里一边吐槽一边偷着乐,二少爷啊、您可烧高香吧,千万别在那个些地方被找到,不然非得被老爷子您扒层皮不可。
到时候别伤得圆不了房,嘿嘿。
被人惦记的时钦打了个喷嚏,顿了会儿若无其事的接上了之前的话题:“...这边儿先保持之前的策略,张相那边儿可以适当透点儿风声,引诱他找人。”
“走吧,让我去瞧一瞧他。”
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邱迟的精神几近崩溃,他躺在满是屎尿的地上,不清楚过了多久,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甚至...无法去死。
不是他不敢自杀,而是不能。
手脚被缚,连嘴里都绑着厚厚的布带防止咬舌,他连死都办不到。
心里的那点儿念想早已被无尽的黑暗压得粉碎,他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进了汤家的门,为什么要生出那些葬送了自己的念头。
他不后悔对汤芫做的所有事,只恨姓张的身为宰相居然还让事情败露了,导致他功亏一篑。
每日诅咒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
他不停地诅咒着所有人不得好死,靠着这滔天的恨意麻痹自己。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丝微弱的动静,他立刻竖起耳朵,发现有人靠近后疯狂的挣扎、呜咽着求饶,试图让对方替自己松绑,或者骂自己几句也好。
他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人声了。
难闻的气味在密闭的牢房中弥漫,牢里的人蜷缩成一团艰难地在一堆污秽中来回扭动——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似乎更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蛆虫。
时钦非常满意看到的一切。
“将人拖出来,挂到行刑的架子上。”
邱迟忽的就不动了,感动的想落泪。
原来他还活着!
哈哈哈哈,原来自己还活着!
这里不是地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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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