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烟雨中 第33章 白霜

夜里风大，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简陋的馄饨摊上。

碗里残余的汤水早已冰透，几乎凝结。

心底的滚烫，却一寸一寸，吞噬着天地。

林烟当然知道，徐行的话意味着什么。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破冰的唯一机会。

只是……

林烟早已不记得那几年是怎样度过的。

记忆是一片白霜，被漫漫隆冬封存，再无开启之日。

眼底，只剩一片茫然。

而她的茫然。

都被徐行瞧了去。

是什么在隐隐刺痛。

是近在咫尺，却无法言说的过往。

是想要靠近，却不得不退缩的指腹。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打破了沉默。

徐行默默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林烟无意探听他人的**，她把视线移向另一侧，放空自己。

三两残雪从伞面飘落，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脚边的炉火暖烘烘的，熏得她，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徐行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嗯”了几声，似在应和，又似在敷衍。

林烟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出神，直至身边彻底没了声音。

没有结束语，但电话应是挂断了。

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衬得街巷，愈发清冷，万籁无声。

林烟迟疑了片刻，将视线转向身侧。

目光就这样不期而遇。

一如初见那晚。

他们同时一怔，又同步相视一笑，眼里皆是释怀。

虽一言不发，已心意相通。

在重逢之前，他们似乎都藏了很多想要向彼此倾诉的话。

可真正相遇，促膝而坐，又觉得过往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都不那么重要了。

只有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过年还进组吗？”

对徐行的行程，林烟知道的并不多。只听说，他刚杀青了一部新剧——热门IP的男三。

是他入行以来接触到的，最好的资源。

而这两年多来，他几乎都是在剧组度过的，只有剧宣时才会露面，接受几个采访。采访结束，又一头扎进剧组里了。

便是逢年过节，也不曾休息过。

“不了，在巍州过年。”徐行的回答一反常态，林烟有些意外，不等她接话，对方反问道，“你呢？”

其实是明知故问。

林烟很少更新动态，每一条，徐行都看过。

这两年，每到大年三十，她都会发一条动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是巍州的烟花，在江边大桥上。

“我也在巍州过年。”林烟的回答，应证了徐行的猜想。

“有什么计划吗？”徐行追问。

林烟摇摇头。

她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

今晚最后一节课上完，家教也告一段落了。快餐店的工作，也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了。

假期的作业，早已完成。

她彻底没了事。

“真巧。”

徐行也无事可做。

他上一个组刚杀青，新组年后才开，两年多来，难得断了一次档。

原以为，要独自度过这个年关了。

没成想，遇到了她。

“一起放烟花吧，年三十。”徐行提议。

“好。”林烟当然没有拒绝，她不善拒绝好意。

太晚了，馄饨摊要收了。

——该再点两碗的。

徐行有些懊恼，徐徐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烟身后，走出了馄饨摊。

眼看就走到了岔路口。

“我送你回去吧。”徐行连忙开口。

“好。”林烟点头。

他知道了，林烟不善拒绝好意。

过年留校的学生极少，学校便不再提供宿舍，林烟在学校附近的家属院租了一套房子。

到楼下时，徐行问：“你住几楼？”

他不放心林烟独自上楼，但又觉得送女生上楼有些冒失。

“六楼。”林烟如实回答。

这里是多层，六楼便是顶楼了，家属院有些年头了，没有安装电梯。

——实在不太放心。

“我送你上去。”徐行郑重道。

“不用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林烟忙摇头，“我进门给你发消息。”

林烟当然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只是以他们的关系，还没到送上楼那一步。

况且，她总是夜里独自回住处，早已习惯，并不觉害怕。

徐行坚持道：“就两步路，不耽误事。你如果拿我当朋友，就别拒绝。不送你上去，我心里难安。”

他已笃定林烟吃这一套。

林烟只得同意：“那好吧，多谢了。”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楼。

楼道很窄，声控灯时明时暗，林烟的身影便也若隐若现。

徐行默默跟在身后，好像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应说些什么。

犹犹豫豫，就走到了顶楼。

林烟第一次觉得，六楼的楼梯这么短，一晃神，就到了。

来不及细品。

“我到了。”林烟站在狭窄的楼道口，轻声说。

声控灯难得亮起，隐隐绰绰，似隔了一层薄纱，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徐行迟疑了片刻，问道：“你的室友，回来了吗？”

林烟不明所以，不知话外之意，但还是如实说了：“我没有室友。”。

她不爱和人合租，怕麻烦。

——更不放心了。

“我看你进去。”徐行说。

“好。”都走到这一步了，更没法拒绝了。

方才爬楼的短短两分钟，林烟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要不要请他进去坐坐。

直到此刻，她才否了自己的想法。

开门，道声谢。

就这样吧。

宁可失礼。

可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屋内的灯光亮起，屋外的灯光灭了。

他站在一片漆黑中，静静地看着她。

林烟又软下心来。

“进来坐吧，”她补充道，“我把那幅画拿给你。”

徐行当然不知道对方在这几十秒间，想了什么。

但他打从心底感谢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