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凭证 第6章 名称即是枷锁

一步踏入，仿佛坠入了抽象画的颜料桶。

没有前后左右，没有天地上下。只有流动的、不断混合又分离的色彩与扭曲的几何形状。声音在这里变得怪异，像是隔着水幕听到的回音，光线则从四面八方散射，找不到源头。

这就是概念回廊。一个拒绝被常规感官定义的空间。

【规则领域：概念回廊。】

【核心规则：不可定义。】

【提示：名称，即是枷锁。】

“不可定义……”白夜喃喃自语，仅仅是说出这个词，他就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仿佛思维触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小心。”林辰紧握着他的手，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失真，“不要试图去‘理解’或‘定义’你看到的东西。一旦你在脑中为它命名，规则就可能被触发。”

他话音刚落，前方一片不断翻滚的、介于“液体”与“气体”之间的紫红色团块，似乎因为被林辰的视线和思维短暂地捕捉，突然凝固了一瞬，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痛苦的人脸轮廓，随即又消散回混沌。

两人心中同时一凛。

“连‘看’和‘想’本身，都可能是一种隐性的定义。”林辰的声音愈发凝重，“跟紧我，不要聚焦于任何单一‘事物’，把它们当作整体的背景。”

这几乎是一种悖论般的指令——身处一个充满信息的环境，却要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白夜感到自己的大脑在抗议，人类认知的本能就是识别和命名，此刻却被强行抑制。

他们开始在这片混沌中艰难前行。脚步落下，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坚硬的玻璃上，触感时刻在欺骗他们的神经。

白夜努力放空自己，只盯着林辰的背影，将他作为唯一的参照物。然而，眼角的余光总会不自觉瞥见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一串像“音符”般跳跃的金色光点；一滩如同“悲伤”本身凝聚而成的暗蓝色流体；一道不断重复“诞生与湮灭”循环的炫目裂痕……

每一次，当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在脑中为这些景象贴上标签时，都会引发一阵轻微的精神刺痛和那片区域的异常波动，警告他危险的临近。

“这样下去不行，”白夜感到精神力在飞速消耗，比作画时还要快，“我们像无头苍蝇。”

林辰突然停下脚步，他注意到一个现象。那些被他或白夜无意中“定义”而产生波动的区域，在平息之后，其流动的轨迹会短暂地形成一个指向性的趋势。

“或许……我们不需要完全避免定义。”林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而是需要利用定义产生的波动，来导航。”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设想。利用规则的危险性来寻找生路。

“白夜，”林辰看向他，“我需要你进行‘有限度的定义’。选择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的概念，用你的画笔去‘触碰’它们，诱导波动，我来观察轨迹。”

白夜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像在雷区里用小石子探路。

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避免去思考任何复杂的词汇。他选中了前方一小片不断变化的、让他联想到“泡沫”的浅白色区域。他没有去画它，只是将画笔的笔尖，隔着一段距离，想象着轻轻点向那片“泡沫”。

在他意念集中，几乎要完成“泡沫”这个定义的瞬间——

“噗！”

那片区域猛地炸开一团无序的光晕，扰动了周围的混沌，短暂地形成了一股向右侧流动的“潮汐”。

“右侧。”林辰立刻记下方向。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片波动区域，向右移动。接着，白夜又选择了一缕如同“游丝”般的银色光带，再次进行有限的意念触碰。

又一次小范围的波动产生，这次指示的方向是斜前方。

就这样，他们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驶着一叶小舟，依靠着一次次危险的、微小的“定义爆炸”作为灯塔，艰难地在这片拒绝被定义的回廊中摸索前行。

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白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种与认知本能对抗的行为，比纯粹的创作要耗费更多的心神。

林辰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在他又一次诱导波动后身形微晃时，及时扶住了他。

“休息一下。”林辰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还能……”白夜想坚持。

“规则不会因为我们着急而改变。透支自己，下一个定义错误就可能要了我们的命。”林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短暂地支撑着他。

在这片混沌中，彼此的体温成了最真实的依靠。白夜能感觉到林辰胸膛下稳定有力的心跳，这让他狂躁的思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就在这短暂的休息间隙，白夜无意识地看向某个方向，那片区域的色彩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与悲伤。那是一种他无法言说，却深深触动他心底某片空白的颜色。

他并没有去定义它，但那股萦绕的感觉，却让那片区域的混沌，自发地、温柔地向他这边流淌过来一丝，仿佛无声的呼唤。

林辰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异常现象。不是因为定义产生的排斥性波动，而是……吸引？

他看向白夜恍惚的侧脸，心中疑窦丛生。白夜的失忆，他的能力，与这个怪谈世界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没时间深究，短暂的休整后，他们必须继续。

根据之前多次试探出的路径，他们朝着一个似乎相对稳定的方向前进。周围的混沌色彩逐渐变淡，扭曲的几何形状开始拉长、固化，仿佛要形成某种通道。

就在他们以为即将找到出口时，前方流动的色彩突然凝聚，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人形的“脸”部一阵蠕动，最终，定格成了——白夜的模样。

这个“混沌白夜”张开嘴，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强烈的、直接作用于他们意识的意念冲击而来：

【定义我。】

【说出我是谁。】

恐怖的规则压力瞬间降临！这一次，不是禁止定义，而是强迫定义！一旦他们说出“白夜”、“镜像”、“复制品”或者其他任何词汇，就等于为这个由混沌构成的存在赋予了“定义”和“名称”，那无疑将触发最致命的机制！

“不可定义”的规则，在此刻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林辰和白夜同时僵住，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冻结，任何一个念头的闪过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而那混沌构成的“白夜”，正带着空洞而诡异的“笑容”，一步步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