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凭证 第12章 认识即存在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那条无法停驻的小路彻底吞没。唯一的光源，来自天际那轮异常苍白、仿佛褪了色的月亮，它投下的冷光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让周遭的景物显得更加诡谲扭曲。

林辰半扶半抱着白夜，两人的脚步都已踉跄。体力的透支尚在其次，那种精神上无时无刻不在对抗“停驻”**的消耗，才是最磨人的。白夜的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呼吸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小狗事件后，他强行封闭了大部分情感，像一台仅凭意志驱动的机器，但机器的能源也即将耗尽。

林辰的状况稍好，但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同时还要保持高度警戒，分析可能存在的每一丝线索，他的额角也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白夜的声音气若游丝，“林辰……我们会……累死在这条路上……”

林辰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扶住了他。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慢性死亡？但这个领域的规则隐藏得太深，除了“不可停驻”，他们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异常的东西。

那是一座低矮的、由粗糙石块垒成的石碑。石碑表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与周围“田园风光”的布景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真实的、未经修饰的古老气息。

最重要的是，石碑上没有浮现出那种排斥他们靠近的无形力场。

“那里……”白夜也看到了，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两人加快了些许步伐，来到石碑前。这似乎是规则允许的、唯一的“非停驻”参照物。

石碑上刻着模糊的字迹，并非这个领域“居民”所使用的文字，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抽象的符号。林辰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的石面，仔细辨认。

“认知……即……存在？”他低声解读，眉头紧锁。

这五个字组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意味。

“什么意思？”白夜靠在他身边，虚弱地问。

“还不完全清楚。”林辰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但可能意味着，在这个领域，我们‘认为’是什么，什么就会‘成为’现实。或者说，我们的‘认知’会直接影响到我们与环境的交互。”

这个解释让白夜心底发寒。如果“认知即存在”，那么他们潜意识里对疲惫、对危险、对无法停驻的恐惧……是否也会被这个领域捕捉，并转化为真实的威胁？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

一个模糊的、高大臃肿的身影，从路旁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它没有具体的五官，整个形体仿佛是由污泥、枯枝和破碎的布片勉强拼凑而成，散发着腐烂和绝望的气息。它移动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是什么？规则怪物？领域居民的另一面？

林辰脑中飞速运转。这东西看起来极具威胁，但如果“认知即存在”是真的，那么他们对它的“恐惧认知”，是否会强化它的力量？

“不要把它想象成‘怪物’！”林辰低喝道，试图引导白夜的思维，“把它看作……背景！路边的稻草人！无关紧要的东西！”

白夜努力照做，但那东西散发出的恶意是如此真切，想要无视它谈何容易？他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怕，那份恐惧就越是清晰地反馈回来。

而那污泥怪物的动作，似乎随着他们情绪的波动，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它那没有五官的“脸”，缓缓转向他们，一种被锁定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行……它好像……更清楚了……”白夜的声音带着颤抖。

林辰心一沉。消极的认知无法轻易消除，甚至会自我强化。必须用更强的“认知”去覆盖！

“白夜！”林辰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看着我！想象它不存在！想象前面什么都没有！想象……想象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安全屋！那个有灯光、有沙发的房间！”

他试图用更具体、更积极的“认知”来对抗恐惧。

白夜努力聚焦于林辰坚定的眼神，试图在脑中构筑安全屋的温暖景象。然而，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创伤让他的思维难以集中，安全屋的景象如同水中月般模糊，而前方那污泥怪物的压迫感却越来越强。

它开始加速了！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他们冲来！

“画掉它！”林辰当机立断，改变了策略，“白夜，用你的笔！不是攻击，是‘覆盖’！在你的认知里，用你的画，‘覆盖’掉它的存在！”

这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冒险的尝试。不再是引导回响或描绘声音，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认知造物”，去否定领域的“认知造物”！

白夜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和疼痛让他精神一振。他举起颤抖的画笔，不再去看那个冲来的怪物，而是将全部精神投入到笔尖。

他画下的，不是具体的形象，而是一种“抹除” 的概念，一种“此地空无一物” 的强烈意念！

笔尖划过虚空，没有绚丽的光影，只有一片极致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如同墨滴入水，迅速在他前方扩散开来，迎向了那个污泥怪物！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当那片纯黑的“抹除”意念与污泥怪物接触的瞬间，怪物的动作猛地僵住，它的形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被那纯粹的“空无”概念从存在层面上一点点擦除。它发出一种无声的、源自本源的哀鸣，最终彻底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成功了！

但白夜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片纯黑意念随之消散。他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林辰及时抱住了他。白夜已经彻底昏迷过去，呼吸微弱，体温低得吓人。

林辰将他打横抱起，看了一眼那块刻着“认知即存在”的石碑，又望向依旧没有尽头的道路深处。

他明白了这个领域的终极考验。它逼迫你在极限疲惫中保持移动，同时还要严格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绪，任何负面的认知都可能催生出致命的实体。而唯一的对抗方式，就是拥有更强大、更坚定的“认知力量”。

白夜的能力，恰恰是这种力量的极致体现。但他还能撑多久？

林辰抱紧怀中冰冷的身躯，迈开沉重的脚步，继续前行。

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的认知，在对抗整个领域的低语与诱惑。他必须坚信路有尽头，坚信怀抱里的人能够醒来，任何一丝怀疑，都可能将两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夜色，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