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 第19章 再会

“洛斯奇，洛斯奇……”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人从远处呼唤我的名字，我茫然转过脸，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朝我招手。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靠近，每靠近一步周围就变得更加昏暗，直到我走到耀眼的白色影子跟前，四周皆是一片漆黑。

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想伸手触碰双手却动弹不得。

“你是想对我说什么吗？”

我无声地开口道。

“离开……活下去。”

白影声音沙哑地拼凑出几个音节，仿佛将死之人临终前拼尽全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顷刻间，白影化作一团猩红的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卷席四周。

周边的一切由原本的黑暗被血红替代，滚烫的热气直逼向我，犹如下一秒就要将我吞噬。

我能感觉到周边气温越来越高，身体也越来越热，阵阵灼烧感伴随着疼痛由四支向身体中心蔓延。

我甚至能真切地闻到硝烟的恶臭味，耳边响起火焰燃烧的爆裂声。

原来被火焰吞噬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我异常理智地思考。

睁开双眼，鲜红的火焰瞬间全部消失。

我单手扶着额头，撑起身体从床上起身。

随手放在床边的银色酒罐外壳让我想起我是把行李搬回二楼原来的房间后，困意上涌又睡了一小会儿，这会儿手表上的时间显示为上午的十点左右。

又睡了将近两个小时吗？

我穿好鞋下了楼，餐厅暂时没有客人上门，厨房里传出德克森先生忙碌的声音。

但我还是选择不打声招呼就出门，面无表情地走在街上。

事已至此，亲手揭露某些真相的我恐怕也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寄住在德克森先生这了……

随着案件的落幕以及调查官的离去，沃索克镇似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生机，居民们继续按照自身的节奏生活。

即便生活中出现许多突发状况，人也只能带着创伤继续生活下去。

我在那对恋人共同逝去的废墟不远处驻足，远远看去焦黑的废墟里有一片晃眼的白色，数十支雪白的花束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废墟的某处。

为了缅怀逝去的人吗？

一辆通体纯黑的汽车在我身旁几米外悄无声息地停下，艾瑞斯双手捧着一束白花动作优雅地下了车，缓缓走到我面前。

“洛斯奇，真是巧。”

艾瑞斯向我示意后，在那一堆花束里奉上自己的手上那捧纯白色的鲜花并蹲下身默哀了好几秒。

“艾瑞斯，你是特意来奉花的？”

我眼神飘忽不定地问。

“不完全是。我外出去办了些事，回来的时候顺便奉上一束花表示哀悼。”

艾瑞斯仪态十足地回答。

“艾瑞斯，我有事想告诉你。”

昨夜亲眼目睹一切的我正对着眼前的少年，表情决然地说道。

“没问题，但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吧，防止‘隔墙有耳’。”

艾瑞斯朝我伸出手，湛蓝色的眸底闪过瞬间的冰冷。

——宅邸

这是一个以暗色为基调的会客室，高耸的天花板悬挂着复古的水晶吊灯，大约五十平米的房间正中央靠近入口处放置了一张价值不菲的深褐色木茶几。

桌上整齐摆放着两个三层银色的点心餐碟，上面放了各式各样精美的糕点。

“这几天发生的事差不多就这样。”

我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的红茶，把近几天的案件见闻一五一十地汇报给艾瑞斯，但有关自己方面的事，我选择暂时闭口不谈。

艾瑞斯端坐在对侧的沙发上，十指交扣抵住下巴梳理案情。

“案件的推理结论，我分析出的与那些少年调查官告知的相差无几。即便整个案件看上去匪夷所思，但真相就是如此。”

“但袭击卡利斯执行官时所使用的自制枪支菲娅小姐是如何弄到手的？”

我面色疑惑地问。

“那大概是沃贝斯先生的，他有走私书本的渠道，所以更有可能依托黑市得到走私枪支。”

艾瑞斯随和地换了换坐姿。

“但还是无法相信菲娅小姐会犯案。”

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副病恹恹又柔弱的模样，完全无法将那位看上去软弱的小姐和犯下这一系列惨无人道案子的犯人联想到一起。

“魔鬼有时能装的比人更像人。”

艾瑞斯平静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香气扑鼻的红茶。

“艾瑞斯，有沃索克镇上的书本走私，你知道多少？”

艾瑞斯握着白色高档瓷茶杯的手轻摇了摇，透彻的眼眸平淡地看着橘红色的红茶茶面，想了几秒后回答道：“察觉到一点迹象。”

“知道是沃贝斯先生吗？”

“怀疑的人员名单中有他，但没有实质性证据。”

人员名单，艾瑞斯大概很早之前就进行独立调查了。

“艾瑞斯，你昨天告诉我的那些事是基于调查后的结果？”我凝视他的双眼，神色严肃地问。

“是的。”

“我能相信你吗？”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打算欺骗你。”

朋友吗？

但现在的我无暇深入思考，大脑几乎被那封匿名的信件和艾洛学院的入学申请两个疑点占据了。

“除此之外，我事后调查发现你的资料事后被人额外添进了原本的学生名单之中了。”艾瑞斯说出了意外发现，“就在这两天内完成的。”

“为什么？这样做信息和人数岂不会不对等？”

我不自觉地抬高音量。

“也许是刚开始就多增加了一个假名额，等到时机一到再用你的资料替换上去。”

“但谁能做到这点？又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我垂下脸，思绪早已乱成一团。

“不太清楚，但我会继续追查下去。”

艾瑞斯果断地回答。

“可你为什么要那么执意地追查这些事？”

“我有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就像你经历那些事情没有立即离开一样。”

没错，我和艾瑞斯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

“你能告诉我提议我留在你这的理由吗？”

“其一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其二是想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

艾瑞斯一一回复道。

从未有过的感觉告诉他与洛斯奇·克特尔结伴而行，或许能进一步接触到自己追踪许久的目标。

“听起来有点牵强。”

我苦笑道。

强烈的直觉告诉我，眼前这位气质、谈吐不凡的少年一定有意隐瞒了什么，然而我却没感觉到一丁点紧张或愤怒，因为我又何尝不是背负着谎言与秘密。

但我应该相信他吗？

恍若我应他愿望留在这里，结果会是如何？

“现阶段没必要心急，之后再慢慢考虑也无妨。”

艾瑞斯语气柔和地建议，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宛如能看穿我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望见眼前的人对我浅浅地笑道：“你会留下来直到查明所有真相对吧。”

“对。”我态度决然地点头。

但看着艾瑞斯那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顿时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冒了出来。

艾瑞斯应该早就预料到了我对待案件的反应，所以才会率先在我毫无准备的时机提出这项提议，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评判我的行动。

他的全部举动目的都是为了测试我是否能成为他的伙伴，然后结果如何？

我成功取得他的信任了吗？

“艾瑞斯，‘挚友’和‘共犯’你更倾向于哪一边？”

想通一切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释怀。

坐在对座的少年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兴奋光芒，用勾人心魂的少年嗓音说道：“洛斯奇，成为我的‘共犯’，如何？”

深夜，一轮明月拨开云雾，形单影只地独挂在天际，仿佛昭示着自身的独一无二。

极度昏暗的房间内，唯有几缕穿透窗户的月光作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屋里的少年身着单薄的白衬衣和长裤，姿态惬意地坐靠在正对窗户的纯黑色皮质单人沙发椅上，神色陶醉地摩挲着手中摊开的书本纸张页面，双手承载的重量让他体会到活着的真实感。

“艾瑞斯少年，夜已深，该上床休息了。”

穿着黑白相衬制服的成熟管家完美地融入房间角落的黑暗阴影中。

“普西尔先生，闭眼前再好好享受一番‘违禁物’的独特魅力又何尝不可。”

艾瑞斯万般沉迷地将略沉的书本捧入怀中。

“那只箭矢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但恐怕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陪同艾瑞斯近十年的管家先生自知动摇不了自家少爷的雅兴，用沉着的语调耐心汇报着情报。

“洛斯奇少爷也已经在房间睡下了，有关洛斯奇少爷之前的住处已经打了招呼把全部行李搬运好了。”

“嗯，辛苦了。”

艾瑞斯将附着余温的书放置在腿上，细细抚摸光滑的封面，小声说道：“也许有一天我能和他面对同一本书知无不言。”

“艾瑞斯少爷，请勿忘记小心行事。”

普西尔管家眉头微皱，他并非担心那位名叫洛斯奇的少年有什么问题，而是担忧自家少爷对某些事过于执着，甚至不惜为之以身犯险的行事作风。

“普西尔先生，比起这些我让你调查的那件事如何？”

艾瑞斯像是刻意地转移话题，黑暗中传来管家的低低的叹气声。

“调查结果显示，特克·芬莱和艾德·本两人几乎是在菲娅·普希斯小姐**后同一时间下落不明。两人生活的出租房被彻底地清理了一遍，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私人物品。”

“彻底抹除存在过的痕迹，看准时间趁夜逃亡了吗？”

艾瑞斯双手十指交叠，大脑立即进入了推理状态。

在他的记忆中，芬莱和本两位先生两人都是在三个月前来到沃索克镇，而沃贝斯·麦尔先生则是在半年前就来到镇上。

开始发觉镇上的书本走私则是两个月前的事，这之间的时间间隔意味着什么？

还是说走私书本只是一个幌子，为了掩盖更深层次的目的，就好比说借由走私书为诱饵引出某些人。

“普西尔先生，劳烦去调查近半年来沃索克镇的人员流动名单，重点调查与艾洛学院有关人员。”

艾瑞斯轻俯下身熟练地把手里长约十五厘米，宽十厘米厘，高三厘米左右的书本塞进座位坐垫的夹缝空隙之中。

“遵命，少爷。”

管家威严的声音响起。

突然之间，艾瑞斯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那个执行官的通讯器绝对要不留痕迹地销毁，里面的资料已经没什么用了。另外案件现场的拍摄照片我想再看一遍。”

艾瑞斯话语中带着不符合实际年龄的从容不迫。

“是，艾瑞斯少爷。”

整个身体隐藏在阴影中的管家先生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