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 第12章 棋子

回到原先的地方，餐厅里同样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冷清的环境不由地令人感到窒息。

“回房间去吧。”

柯尔特长呼一口气，舒缓神经道。

我二话不说地把他背到了二楼的房间。

一打开门，柯尔特便一头在我的床上躺下又翻了个身。

“呼，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你什么时候打开的？”

我愣怔地站在房门口，看着另一端被解开的手铐。

“在吩咐完斯塔里先生去附近搜集情报之后。”

“钥匙就在你身上？”

“没错，我想在房间里你就不必被拷着了。”

“那把这个解开。”

我伸出被拷住的右手，心里莫名有点生气。

先前被调查官拷住后，我竟相信了柯尔特面对执行官时所说的——“手铐是试作品没有钥匙可以打开”这句话。

“你要离开？”

柯尔特背对着我丢来一把的钥匙，又自说自话地发问。

“不是。”

我立即否认道。

“但你把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才想起我的行李箱正静静地放置在靠近房门的角落。

“只是为了预防某些状况。”

我解开手铐，态度冷淡地解释。

“放心，最迟明天大概就能逮捕凶手，到时候我们就会离开沃索克镇，你也能回归日常生活了。”

不知为何，我能从柯尔特的话里感觉到一点嘲讽。

“你已经找到凶手了？”

“**不离十。”

“凶手是谁？为什么要犯下这些事？”

我迫不及待地问。

话一出口我便想反悔，柯尔特身为调查官没有义务向我这个外人透露这些办案细节。

“因为控制，凶手也是棋盘上被人操控的棋子。”

柯尔特却一反常态地认真回答了我的问题。

控制、棋子。

我也曾听过类似的描述。

“所以凶手是被人诱导才犯案的吗？”

我把手铐连同钥匙暂时收回到自己身上。

“我饿了。”

柯尔特明显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打了一个呵欠、将脸埋进床铺里。

经他一提醒，我才后知后觉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过，肚子饿的有点痛。

“你身体要是先垮了我会很困扰的，吃过午餐以后拜托帮我带一份沙拉吧。”

柯尔特闷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

经过不到一天的相处模式，我自知这位少年调查官转移话题和使唤人、胡乱编造的能力有强。

而且即便问他一些触及核心的事，他大概率只会直接无视，或者用半真半假的话糊弄过去。

饥饿感令我打住彼此之间的持续对话，我没头没脑地下了楼，留下柯尔特一人在房间。

柯尔特侧躺在床沿，从身上掏出一部有点旧的通讯器，一语不发地再次点开两个小时前收到的通讯。

旧消息栏上正文仅有一个人的名字，而在半小时前又收到了一则消息，柯尔特点开后正文仅有三个字——“不用谢”，附带的笑点符号让人看到的第一眼会以为是恶作剧。

柯尔特眼神深沉地盯着那则来历不明的消息，下面还附加了总共一分十秒的音频文件。

点开后，音频的前二十秒皆是嘈杂的沙沙声，第二十一秒时隐约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可疑物品就是被藏……在附……吗？”

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嗯，我……路过这里……刚好……附近在埋……。”

音频到此结束，即使前后半段有一大片杂音干扰，柯尔特仍旧能听出男人的声音是属于卡利斯执行官的。

至于另一个人声音，柯尔特双手紧捂住耳朵，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脑海中不断搜索相应的声音。

“找到了。”

柯尔特垂下双手，唇角勾起一抹笑，凶手果然是那个人。

但棋子终究是棋子，比起抓捕棋子，还是‘棋手’本身更令人在意。

我抬手看了看手表，指针跳转到10:03。

厨房里传出午饭的香味，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德克森先生。”

我朝着厨房的小窗口叫道。

德克森停下了手上的烹饪，朝我挥手示意我坐着等。

我选择了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我一向喜欢比较清静的角落。

大约三分钟后，德克森先生端着两碟黑椒牛柳意面和两小碟沙拉走出了厨房。

一放好餐盘和餐具，德克森先生便自己开了一瓶罐装啤酒坐到我的正对面。

“要给你开瓶果汁吗？”

德克森自己先灌了一口啤酒问。

“不用，多谢。”

我婉拒后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吃了起来，面条很有嚼劲，黑椒点缀也恰当好处，肉汁鲜美，我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吞咽。

“你跟那位调查官好像走的很近？”

德克森先生同样勺起一口面，像是在质疑我似的问道。

我顿时止住手上的动作，今早我和柯尔特铐在一起的情况也被德克森看见了。

当斯塔里神情严肃地命令他回避，德克森直接当面说了一句，“我对你们查案完全没兴趣，事情办完赶紧离开。”

说完就进了厨房，完全不把执行官和调查官放在眼里。

“我昨天才遇见少年调查官，不太认识。”

此言非虚，从昨日到今日，越靠近柯尔特就越感觉他身上的谜团越多。

“要与谁结交是你的自由，但还是需要告诫你一句，不论是调查官还是其他人，凡是与调查局有关系的人，都不要主动接近他们。”

德克森三两口吃完了餐盘中的面，又灌了一大口酒。

“德克森先生，你能告诉我上周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放下手头的餐具，抬头直视他问。

德克森眉梢皱了皱，语气不悦地说道：“你终归只是个外来的学生，不必知道镇上的那些事。”

“但我以后会继续在这生活，到时我迟早会知道。我之所以会打听镇上的事并非抱有什么目的，只是想知道真相，请您告诉我。”

我低下头态度诚恳地请求道。

对面的人没说话，我的角度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啤酒罐被压扁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后，德克森对我说，“抬头”。

我一抬头便对上德克森那双犀利的眼睛。

“胆子够大，不但敢住在这里跟调查官一起行动，还敢跑来当面问我镇上的事。”

“我一向如此。”

我这般回答，可能是错觉，德克森看起来有点高兴。

“我知道的事也不多。”

“没关系，请您就把知道的事告诉我。”

德克森高扬着头回应道：“跟今天正好时隔一个星期，那天上午调查局派了好几批人马来到镇上，那位少年调查官和两位执行官正好就住在我这儿。

一开始完全不知道他们来镇上干什么，直到下午附近的居民跑来通知我，他们查封了沃贝斯·麦尔的住处。我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完全陷入火海，沃贝斯也正要被押送到他们的车上。”

我屏息凝神地听着，德克森先生口中的描述和我从艾瑞斯那听到的相差无几，但最大的差别在于后者是描述亲身经历的事。

“谁也没料想到沃贝斯会挣脱拘捕他的人，毫不犹豫地冲进火场，他明明连每天晚上要吃什么都会犹豫。”

“没有人施救吗？”

我忍不住问。

“哼，那些人以调查局执行‘特调令’期间禁止干涉为由，阻止居民灭火。而且因为火势过猛，救援成功的概率很小，所以也阻止其他人冲进火场救援。”

德克森气愤地捏扁罐子，冷言道：“不过死了也好，即便活着他后半生只可能在监狱中度过，还不如干脆一点解脱。”

“沃贝斯先生真的是因为藏匿书才会？”

“调查局那边回答是——持有数目众多的‘违禁物’。”

“我听沃索克镇上的居民说过本奇先生的事。”

“消息这么灵通，我也听过类似的传言。镇上都在传本奇收了调查局的钱举报了沃贝斯，他那种人倒是能逍遥到现在。”

“不，他已经死了。”

我在心底默默地说出真相。

昨夜跟少年调查官悄悄潜回两个命案现场，我从柯尔特口中亲口得知这件事，但镇上的居民恐怕还不知道这个事实。想必再过不久，沃索克镇的居民都会知道。

而我却提前知道有关死亡的事，也无法让其告知他人，这种闭塞仿仿佛与生俱来，日后也将一直缠绕在心底。

“行了，我知道的几乎都说了，我差不多要准备外出送餐。”

德克森把捏扁的易拉罐丢进了垃圾桶，又拾起自己座位的餐盘起身走向厨房。

“那份沙拉你吃吧？”

走进厨房之前，德克森转过头看向我说道。

我突然想起柯尔特拜托过的事，询问德克森先生是否可以把沙拉带到房间里。

他头也不回地回答“记得把餐具拿下来”，算是同意了，他很可能猜到我这么做的目的。

我单独吃完了午餐，收拾好后把德克森那份纹丝未动的沙拉和干净的叉子一起拿上房间。

房门一开，房间内俨然又呈现出不同的光景。

柯尔特携带的灰白色手提箱不知为何又被摊开在房门口不远处，里面一堆零七八碎的东西同样被杂乱无章地散落在房间四周。

柯尔特则脸朝下，身体蜷缩在床上动也不动，让人怀疑他是否又睡着了。

“柯尔特，我把沙拉拿上来给你了。”

我留意着脚下的东西来到柯尔特跟前。

“嗯，谢谢。”

柯尔特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从我手里接过沙拉和叉子开始慢慢吃起来。

“柯尔特，你在房间都干了什么？”

我指了指地板上那堆凌乱的东西。

“整理案件思路。”

柯尔特叉起一小块苹果碎送进嘴里。

所以这是思考如何侦破案件时的习惯吗？

我轻叹一口气，又问：“锁定凶手之后呢，下一步要捕犯人吗？”

“不，暂时还不需要。引发这一系列案件的犯人，只不过是——提线木偶。真正要追捕的幕后黑手还一声不响地躲在暗处，现在就急切地追捕犯人，只会打草惊蛇。”

“柯尔特，你先前说过凶手是因为被‘控制’，所以才犯下这些案件，但一般来说人会这么容易被控制吗？”

“当然。”

柯尔特不假思索地回答，“‘懦弱’也是人的本性之一，但凡一个人的弱点被拿捏，被操控简直轻而易举。”

柯尔特又挑出一小块芒果细细品尝，芒果的甜味搭配酸奶扩散在嘴里令人欲罢不能。

“也是。”

我不否认柯尔特的观点，因为我本人很可能正不知不觉地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过了五分钟后，柯尔特把空盘子和叉子递回给我，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

“不错。”他说完又软绵绵地躺下。

”我先睡一会儿，有紧急情况再叫我。”

柯尔特半睡半醒地含糊道，几秒后沉沉地睡去。

今天上午的来回奔波和过度思考令这位体弱的少年调查官精疲力尽，我隐约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不止一次地思考这位少年是否是除了办案之后就是在休息状态，而且柯尔特的体能对比同龄人显而易见地虚弱很多，那是天生的吗？

他若不是调查官，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吧。

我这般想着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