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 第1章 邂逅

我眼中的世界时间是停滞的。

碧蓝如洗的天空悠悠漂浮着团团卷云，从老旧的火车车厢窗口向外眺望，远远能看见我接下来所要到达的城镇的大致轮廓。

以灰白色和白色为基调的房屋整整齐齐地排列，临近森林处可以隐约看见一个白色基调的私人宅邸。

我悄然环顾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车厢四周，可能是因为搭乘火车的时间尚早，现在车厢内仅有包括我在内零零散散的几位乘客。

我一面留意着周遭，伸手隔着制服外套，小心摸索藏在制服内侧附带着一点体温的褐色羊皮信封，凭借触感再度确认被藏在外套内侧口袋里的信封是否还在。

再过不久，我将要抵达信上所提及的名为‘沃索克’的城镇，重新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不过，像我这种‘外来者’突然‘闯进’一个陌生的地方大概率是难以融入。

此外，我还随身携带着父亲遗留给我、足以被调查局列为‘违禁品’范畴，如果被专门调查这类‘违禁品’的调查官发现，我恐怕会落得牢狱之灾的下场。

我缓慢地从上衣外侧口袋里掏出在收到的信封时、一同被放进信封里面的深蓝色‘艾洛’学院徽章，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徽章表面，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会不会从一开始就预料到如今的状态，所以才会提早安排好这一切。

当我踏上前往“沃索克”镇火车，远远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不断远去，脑海中一个古怪的想法突然涌现——“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

随着这个念头而来的是涌上心头的窒息感，这种感觉就和当初父亲心事重重地把我单独带到他的房间向我吐露部分真相的那个夜晚一样。

“……这是为了所有人，也是为了你，不要怪我，洛斯奇。”

我怎么会怪你呢，父亲。

但是如今知晓部分真相的我，真的有办法重新安然地生活下去吗？

明明一切都不复往昔了……

正当我沉浸在过往之时，我所处的车厢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下一刻，一位双手被戴上手铐，一脸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猛地闯进这节车厢，粗壮的手臂里正挟持一位年约五岁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识相的都给老子滚开，不然这个小鬼就没命了。”

男人用粗狂的嗓门向位于我们这节车厢的乘客们威胁道。

原本待在这节车厢的人立马反应过来，尖叫着逃离这节车厢。

“喂，那边的小鬼没听见吗？给老子让开。”

男人粗壮的双臂用力掐紧人质的脖子，冲着已起身、正站在过道中央的少年喊道。

我屏住呼吸，一语不发地后退一步让出通道，男人挟持着人质朝车厢另一侧出口打算逃离。

但当男人即将与我擦身而过之际，我立即由侧面向对方使出父亲生前曾教导过我的格斗术，先朝对方的脚踝使出一击，令其脚底失去平衡，再趁着对方身体重心不稳时，对他使出过肩摔。

“快逃。”

趁着男人被翻倒在地，我迅速从他怀里夺过被挟持的孩子，接连后退跟男人隔开一大段距离。

“哪来的小鬼，竟敢坏老子好事。”

刚才那一击没法实际给对方造成多大的损伤，男人基本毫发无伤从地上爬起身，双眼充血地瞪着我，狰狞道：“找死”。

“到此为止，拒捕且劫持无关人员，罪名再加一等。”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打断了我们这头的插曲，不知何时出现在车厢另一侧门口处一位留着褐色短发，身着暗蓝色制服的少年双目淡漠地审视着情绪激动的犯人。

可我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距离我不及五米处少年那身彰显少年调查官身份的特殊制服，霎时间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第一个念头是：为什么少年调查官会出现在这里？

至于第二个念头：绝不能被少年调查官发现我身上正持有被禁止持有的‘违禁品’。

“呸，就算是调查官也只是一个小鬼，不过也正好可以拿你来做人质。”

脱逃的犯人直接口出狂言，面目狰狞地袭向正独自站在他面前、‘不知死活’的少年调查官。

“小心。”我朝另一边突然出现的少年喊道，下意识地奔向他那边。

但下一秒，那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调查官完全无视双方体型差异，身手干净利落地使出一套格斗术，将高大的男犯人瞬间缉拿。

“该死的调查官。”

被少年调查官死死压制在地的男人依然神色凶恶地妄图挣脱对方的压制，而那位少年则神色冰冷地从制服外套口袋掏出一只专门用来让犯人失去行动能力的针筒，动作狠厉地将其扎入犯人的后颈。

前一秒还在叫嚣的犯人，后一秒便意识全无地栽倒在地。

“早上八点十五分零三十六秒，成功将押送途中逃脱的嫌疑犯再度逮捕。”

近在咫尺的少年调查官表情平淡地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语气冷淡地记录着。

随后，对差不多冲到他面前、眼神呆滞的我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对了，那个孩子还要送回他家人身边才行。”

我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有点担忧地走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孩。

“我会派同行的执行官负责把人送回原处。”

少年态度仍冷淡不已地从身上掏出通讯器正想要联络人，同时又有两名身穿纯黑色制服的高大男人匆匆赶来我们这节车厢。

“德克大人，实在抱歉，我们来迟了。”

其中一名调查局的执行官满头大汗冲少年低头赔礼。

“把嫌疑人直接带回去，另外将无辜被卷入的公民送回原处。”

少年淡然抬手指了指我的方向。

“遵命，德克大人。”

另一名随后赶到的执行官说完，对我客套地说道：“你认识路吗？知道具体地址吗？”

“啊，不是我，是这个孩子。”

我连忙摇了摇头，指着正躲在我身后、紧揪着我裤腿不放的小男孩。

“哦，这样啊。你不认识这孩子？”

执行官向我露出怀疑的视线。

“不认识。对不起，我也该走了。”

我不带犹豫地摇头否认，把孩子安全交给执行官后就转身离去。

“等一下。”

少年颇为清冷的声线骤然从我的身后响起。

我的心跳暂停了一瞬，表面故作镇静地侧过身反问：“怎么了？”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决不能公然在公众场合跟调查局的人有过多交集，更何况还是少年调查官。

只见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摊开戴着灰白色皮质手套的右手手掌，一枚深蓝色‘艾洛’学院徽章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这是你掉的吧？”

我缓过神翻动制服外套的口袋，果然本应在那的学院徽章不翼而飞。

“是的，谢谢。”

我点头慎重地接过徽章，并处于礼貌向他道谢。

“你是艾洛学院的学生？”

少年毫无征兆向我询问这个问题。

“我也不太清楚，这枚徽章是我从重要的人那得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

面前的少年调查官则用稍带着质疑的视线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这节火车车厢，两位执行官也从左右两侧押着犯人紧随其后。

我满脑子充斥着疑问，脸上露出些许茫然地微愣在原地，眼底倒映出调查局人员离去时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

那位素未谋面的少年调查官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艾洛学院的学生？

我双目无神静静凝望着窗外，看着火车不断减速、缓缓停靠到站。

火车比预定时间提前几分钟靠站，站台的鸣笛声和广播不停冲击着我的耳膜。

由于火车上的小插曲，我直到双脚踏上沃索克镇的火车站台时思绪都还有点飘，内心毫无波澜地提着父亲生前使用过的深黑色手提箱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笔直往火车站的出口方向走去。

“宝贝！我的宝贝呢！宝贝？！”

然与此同时，离我大致10米处一位身着灰色朴素套装的年轻女人哭喊声一时间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包括我在内在车站赶路的旁人纷纷驻足朝女人的方向望去。

女人焦急万分地哭喊着询问路人有没有看见她走失的年幼孩子。

得知那处具体发生的情况后，路人们又开始事不关己地继续赶路，但那个女人绝望的哭声令我一时间无法动身。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集中精力、试探性地四处张望，企图从火车站台上走动的人群里找到一点有关她孩子的身影。

若想要不被他人察觉地带走一个幼童，最好的办法无非是改变孩子的穿着让人认不出或者将孩子藏在不显眼的东西里面，比如说‘行李箱’。

往来的人群中，大部分人的脸上皆带着淡漠的表情，行动举止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就在此时，有一位身着深色长大衣，戴着一顶黑色帽子，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拖着一个二十五寸左右的黑色行李箱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我们无意间视线相互碰撞了一瞬。

即便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我感觉到了，感觉到那道视线的不对经以及由行李箱里传出的轻微动响。

大脑尚不及思考，身体便依托本能作出反应。

我一把拦住了男人的去路，在男人尚未做出反应之前从对方手中夺取了略重的行李箱，并冲着周围的人大喊，“失踪的孩子在这个男人的行李箱里。”

这一喊让男人彻底慌了神，周围人分散的目光再度重新汇聚到我们这头。

男人脸色凶狠地一把把我推开，从他的外套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朝我的方向直直刺来。

依旧是身体反应快于大脑，在刀尖快要刺向我腹部的前一秒，我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直接出腿扫向男人右脚脚踝令他重心不稳，再用过肩摔直接将中年男人翻倒在地。

没想到同样的招式竟然会同一天内同时使用两次。

为了防止男人逃跑，我拼尽全力用全身的重量压制住他，尚未反应过来的路人皆停留在原地齐齐望向我，但都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

正当我打算让路人去喊站台警卫过来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奔向我这边。

我抬眼即看见一位金色头发与我年龄相仿，身着规整制服的少年正蹲在那个行李箱前，将行李箱小心平放好后立即扯开行李箱的锁扣，再把行李箱整个敞开，走失的男孩赫然遭人用绳索反绑并堵上嘴地塞至狭小的行李箱空间。

我听见少年似乎低声说了一句“好险”，又率先拿掉堵住男孩嘴的一块粗布，将男孩小小的身体仰躺摆放至宽敞的地面。

随后，他片刻不敢耽误地为被关在狭小空间里，险些因缺氧窒息而死的男孩做起了急救。

男孩的母亲刚好赶过来看见这一幕，立即大哭起来地冲上来想抱起自己的孩子。

“别动，不想孩子出事就快去点去叫医生过来。”

我理清情况后立即拦住惊慌失措的女人，又向离我最近的路人喊道。

好几个从这一连串突发事件回过神来的人终于彻底缓过神跑去联系车站站台急救处的医生，也在这时姗姗来迟的警务人员终于赶来，替我压制住了打算拐卖孩子的男人。

另一边，男孩在金发少年游刃有余地急救措施下逐渐恢复了意识，接连发出了低低的咽呜声。

女人连感谢都顾不上，就冲上去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呼，还好赶上了。”

少年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平复呼吸，眼神柔和地看向我说道:“这次多亏了你及时找到这个孩子，再晚一步恐怕真的无法挽回了。”

“不客气，也多亏了你及时救了这个孩子。”

我揉了揉因用力过度而发酸的手臂，摆出亲切的态度朝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洛斯奇·克特尔，请多指教。”

“艾瑞斯·伊德亚尔，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艾瑞斯。很高兴认识你，洛斯奇。”

艾瑞斯伸手轻轻回握住我伸出的右手，眸中好似闪动着某些情绪，“话说回来，你居然能发现那个孩子在行李箱里，真让人意外。”

艾瑞斯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被医护人员和警卫围住的那些人。

“我只是碰巧发现了。”

我如实回答，但从艾瑞斯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好像没有完全相信。

“就当是这样吧。”艾瑞斯温和一笑，“我之前应该没见过你，你是打算就读艾洛学院的学生吗？”

“是的。”

我本想向先前回答少年调查官那样应付过去，但不知为什么一对上艾瑞斯那双眼睛就不想再使用什么心机。

“正好我也是，期待我们再次见面，洛斯奇。”

艾瑞斯温文尔雅地笑着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离开的同时凑到我耳旁用几不可闻的沉稳声音道：“‘东西’露出来了……”

我闻言低头一看，赶紧把因方才事故而意外滑出衬衣内侧口袋的信封一角塞回衬衣深处，等再次抬头看向艾瑞斯的方向时，那位带给我似曾相识感觉的少年身影已然不知所踪。

从那个少年的反应来看他大概认出了我身上的‘东西’。

他是什么人？

……

这就是我与艾瑞斯的初次相遇。

可这时的我还未察觉到，从与他相遇的这一刻起，原本在我身上停滞的时间已悄然开始再次转动。

我与艾瑞斯，以及少年调查官们的故事由此开始。

等到艾瑞斯独自穿过人来人往的站台不久，陪同的管家先生便忧心忡忡地赶到自家少爷身边与他汇合，“艾瑞斯少爷，您冒然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实在太危险了。”

从艾瑞斯在人流中出头的那时起普西尔管家便一直留意着他的举动，虽想立马出现将人带走，但那样不免会惹人注意，甚至有可能惊动到还在附近徘徊的调查局人员。

“普西尔先生，人命要紧。而且我现在差不多能克服开放空间较多的人流环境了。”

艾瑞斯语气平静地说，目光还是没能从别处挪开。

“不，我担忧的是仍有可能待在附近的调查官和执行官。”

名为普西尔的管家先生叹息着道出自己的担忧。

“放心，我现在身上没有带‘违禁物’，反倒是他有点危险。”

艾瑞斯双眸饱含深意地回望一眼依然站在沃索克镇站台的少年。

“但是艾瑞斯少爷，您之前火车车厢内想直接接近调查官的举动还是太冒险了。”

普西尔还是对方才艾瑞斯在火车上发现少年调查官后，就一语不发地往危险人物方向靠的举动耿耿于怀。

“好不容易又遇见了调查官，不前去打听一下情报很可惜。”艾瑞斯神态平静地坦言，“而且这次遇到的还是那位亲手处决‘背叛者’的少年调查官，绝对有调查的价值。”

天大的机会就近在眼前，岂能让它白白浪费。

“艾瑞斯少爷，您千万别忘了您的身份。您不能随便抛头露面，尤其不能吸引调查局的人注意。”

普西尔苦口婆心地出言劝道。

“我自有分寸。比起这个，麻烦普西尔先生找人帮忙调查一下某个人的资料。”

艾瑞斯眼睛紧紧追随那位少年离开站台时的身影，心情愉悦地说。

“遵命，艾瑞斯少爷。对方的名字是？”

普西尔迎合着自家少爷的打算问。

艾瑞斯唇角微扬，道出了对方的名字，“洛斯奇·克特尔。”

第一周连续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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