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焦 第3章 第3章

“叶女士，两百万已经是我们能提供的最高补偿了……”

“补偿我因为这件事受到的伤害吗？”女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是补偿您这段时间在这件事上耗费的精力和因耽误工作造成的经济损失，”楚焰纠正道，“陈先生也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大家都不要再为一个误会……”

“不是误会！陈峻希知道他做了什么！”叶文倩再次打断楚焰，“你们明明知道那根本不是误会！我要曝光他！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公司！”

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人。她上身前倾，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双臂死死压在桌面上，紧握着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楚焰静静地等着叶文倩冷静下来，继续道：“叶女士，陈峻希先生是有近千万粉丝的二十三岁的偶像艺人，而您是一个带着六岁女儿的单亲妈妈。如果您真的选择在网上爆料，效果很可能会和您的预期背道而驰，也许还会给您和您的家人带来伤害。”

“三十三岁的妈妈就不会被二十三岁的男艺人侵犯了吗？！”叶文倩的哭腔愈发明显。

“首先，您是在事发第三天才去找陈先生的。其次，根据酒店走廊的视频，您在进入和离开陈先生的房间时都看不出任何异常。另外，你们之间的通话都是您主动打出的，而你们的短信和微信聊天记录……说实在的，那个对您很不利。”

楚焰说着在星寰娱乐的艺人经纪总监和法务总监的指导下反复修改过的措辞。

他们商量的时候，公司副总赵岐年和当事人陈峻希——一个公司培养六年后终于在选秀节目中以C位出道的唱跳歌手，在办公室的另一边若无其事地讨论职业发展。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天发生的事情更像是两个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一夜情，您的侵犯指控很难站得住脚。而且……”楚焰深吸一口气，“而且如果您上网爆料，先不说您的工作是否还能保住，就是您女儿的父亲是有妇之夫这件事……”

“你们凭什么查我？！”叶文倩紧握的右拳捶向桌面，她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桌上的器物都随之一颤，“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去曝光！我……我……”

“叶女士，如果您准备以刚刚提到的罪名提起诉讼的话，会很难达到您想要的结果。您应该知道，这本身就是一项很难取证的控诉，往往要耗上两三年甚至更久。而且，就像咱们刚刚说的，目前一切证据其实都难以支持您的指控。”

在楚焰说话的同时，女人仍然在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威胁，眼神空洞，像坏掉的机器一样。

“更重要的是，您女儿刚上小学一年级。”楚焰停下来，微微松了下紧紧箍在脖子上的领带，“据我们了解，您女儿就读的是一所入学门槛很高的重点小学。叶女士，请您冷静地想一想，我们能查出来的事情，陈先生的粉丝、网友们都能查出来。无论是您女儿的生父身份被扒出，还是您女儿的学校被曝光，这……应该都不是您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你们……”女人垂下头，一直挺直的身体终究还是泄了气。

楚焰坐在车上跟赵岐年电话汇报结果的时候，看到叶文倩失魂落魄地从他的车前走过，女人一身干练的装束此刻却难以支撑起颓靡的身躯。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身为活动执行的叶文倩虽然做着不太符合她年龄的初级工作，却总是充满活力和热情。如果不是这次私下调查，楚焰断然想不到这是一个已经跟父母断绝关系，也没有寻求孩子生父帮助，独自抚养孩子六年的单身母亲。

听着电话对面从嘈杂的背景音中传过来的夸奖，楚焰不由得握紧了叶文倩刚签字的文件。电话挂断后，他紧紧握住方向盘，头抵上去，反复深呼吸着。

渐渐平静后，楚焰面无表情地坐直身体，缓缓摩挲着手中的两页纸，试图抚平刚刚被自己攥出的褶皱，最终在夜色中驱车回家。

陈峻希去年夏天出道，秋天续约，冬天就制造了一起两嫂子联合手撕“时间管理大师”的戏码，挂在微博热搜上近两周，让他的清纯大男孩人设瞬间崩塌。

星寰娱乐当时花了大价钱平息此事，光是连续半个月在各个社交平台撤热度、收买多个活跃的网络大V就开销巨大，更别说安抚两个嫂子的花费了。

这次楚焰不仅在对方在社交平台发声之前就平息了事件，还劝阻了对方走法律途径。既挽救了艺人近期刚凭借大热综艺勉强恢复的形象，更实打实给公司省了钱。因此不光公司的管理团队非常满意，拿到女方签字的和解及保密协议的第二天就给楚焰发了特别奖金，就连陈峻希的经纪人也塞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

楚焰三人小团队为了这起突发事件没日没夜地忙活了一礼拜，因此一拿到奖金和红包就立即跟两个下属分了。

他本想好好歇一歇，没想到赵岐年专门让秘书给他们在一家高端的休闲娱乐场所定了包厢。看着下属期待的眼神，他也不好推辞，只好带着两人去“庆功”。

“不愧是明星会来的会所啊，比我团购的KTV可强太多了。”刘畅在歌曲间奏扭头对喝酒的楚焰说。

“你好歹也是星寰的员工，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苏威有点儿看不上同事土里土气的样子。

“星寰的怎么了？又不是每个星寰的都能天天见明星？要不是这次的事儿，我还见不着陈峻希呢。他可是公司这两年力捧的对象。”

“楚哥，不是我说啊，”苏威接过刘畅的话茬，转头冲在旁边喝酒的楚焰说，“其实根本没必要给叶文倩那两百万嘛。咱姑且不说她和陈峻希到底是约P、仙人跳还是她本人声称的被侵犯，单论她自己那破事儿，用不了一百万就能让她闭嘴。”

楚焰看向苏威，对方先闭了嘴。

“苏威，我不是说先别汇报叶文倩女儿的情况吗？怎么我这儿刚跟你说完，不到一个小时赵总就给我打电话了呢？”楚焰语气温和，但神情严肃。

楚焰知道在星寰同事眼里，自己从来都是温和谦逊的。在这两个所谓的下属面前，他更是极其好说话。因此突然见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一向圆滑的苏威不敢接话也不难想象。

“啊呀！事情解决了不就好了嘛。”刘畅跳出来打圆场，“而且你们知道赵总这次为什么这么大方吗？”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珠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一副“你们快问”的表情。

被刘畅一打岔，楚焰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控制住情绪，烦躁中又掺了些懊恼。他顺着刘畅给的台阶下去：“为什么？”

“当然，咱们给陈峻希擦屁股是一方面啦。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咱公司的顶梁柱邱桐前段时间开播的剧又又又……”刘畅“又”了一长串，“大爆啦！而且这次还是咱公司第一次跟平台深度合作的自制剧，本来就寄予了厚望。现在剧爆了，好多品牌方都主动找上门要加贴片广告呢。”

苏威撇撇嘴：“你这消息也太过时了吧？昨天公司专门为邱桐办了个庆功宴，公司高管和艺人都去了，还邀请了不少影视行业的大佬呢，当然啦，也少不了金主爸爸们。”

“啊？真的假的？”刘畅一脸惊讶，继而失落道，“咱们果然还是太边缘了。”

“啧啧，”苏威一边咂嘴一边摇头：“顶流就是顶流。公司以给邱桐庆祝剧爆的名义攒了这么个局，明摆着就是指望顶流一人得了道，公司所有的鸡犬跟着一起升天呢。”

三个人一时间都陷入沉默。显然，他们只是打扫鸡窝犬舍的。

不多久苏威继续道：“话说我来公司快两年了，都没见过邱桐本人呢。不过倒是听说，”他压低声音，一脸神秘，“他私生活挺乱的。”

“瞎说。”刘畅切了一声，“你能从哪儿听说啊？邱桐的团队都是专职为他服务的，跟公司其他部门都不打交道，他的事儿也根本到不了别人手里。”

听着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八卦，楚焰闷着头喝酒。这一晚上他已经杂七杂八地混着喝了不少。

叶文倩拉着女儿的手上学的身影、女人在他面前愤怒又无助的眼神、赵岐年和陈峻希满不在乎地说笑、陈峻希经纪人以感谢为名的赏赐……一刻不停地轮番轰炸着他。

实在受不了正在飙歌的刘畅和苏威声音都劈成八瓣儿了还坚持不懈地升key，楚焰东倒西歪地挪到点歌台切歌，恰好换到了刚刚的话题主角邱桐的歌，画面也是他主演的现代剧。

男主角在飘着细雪的街头，温柔地将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绕上女主角的脖颈。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镜头推近，她睫毛轻颤着闭上眼，他便俯身，在一个近乎静止的绵长镜头里，吻了下去。

老套到让楚焰懒得吐槽的剧情因为有了邱桐，嗯，粉丝口中的“氛围感天花板”、“统一审美的存在”、“教科书般的美貌”，竟然还显出了几分情调。而他那被精修过的深情歌声更是把画面的浪漫推向……

楚焰一边鄙夷自己竟然记住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短语，一边在混沌的大脑中寻找适合的词儿。

至少是推向能让他的粉丝们脸红心跳尖叫呐喊的程度吧？楚焰又开始为相较于邱桐粉丝自己那匮乏到触目惊心的词汇量汗颜。

顶流就是顶流。

耳边又响起苏威的感慨，楚焰闷了一口酒，仰头靠在沙发上。他非常认真地回忆着，刚刚邱桐在亲吻女主前说了句什么。

楚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少年。

和一头张扬红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少年略带羞涩的神情和直勾勾看向自己的双眼。那时少年的眼神中还没有如今这般娴熟的深情款款，只有在月光映衬下愈加动人的清澈和明亮。

楚焰看到少年纤薄却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情不自禁地靠近。

他终于听到，十七岁的少年说：

“楚焰哥哥，我可以亲你吗？”

受到伤害应该走法律途径，这里设定是叶文倩害怕自己的女儿受到影响，所以才选择忍下这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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