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焦 第10章 第 10 章

对于邱桐跟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的演技，戴良最终的解决方案是减少其特写镜头，尤其当他跟其他演员有对手戏时。

这么做的确避免了由于演技差距大而造成的情节情绪断裂以及可能由此引发的观众出戏。分开看，谢时安、林墨章这些实力演员的表演细节被特写镜头充分展现，而邱桐的半身或全身镜头则在凸显其外形优势的同时又能避免放大他表演上的问题。但也不难想象，这么操作后连起来将会是多么诡异的画面。

为了合理化这种不合理的镜头语言，只能调整邱桐的部分。但是为了不耽误整体进度，并在邱桐的合同期内完成其拍摄，戴良决定边改边拍。

楚焰知道后既焦虑又气愤。这么调整之后邱桐的人物和故事都不再明确，现在他完全成为导演的提线木偶，每天只是按照刚写的片段和导演的指挥完成任务。

楚焰当然知道有知名大导演这样无剧本拍摄，但是能在这种状态下表现出色的可都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帝影后啊。而之所以给邱桐做调整不就是因为他演技不够吗？解决方案怎么还成了给他上难度了？

“要么你立即教会你家大明星演戏，要么你让他推掉后面的工作好好在组里打磨。如果这两样你都做不到，就别在这儿教我做事。”当楚焰去找戴良时，对方气势汹汹地怼他。

“这样也蛮好的啊，我相信戴导的判断。”当他去找邱桐时，对方云淡风轻地回他。

当楚焰去找蔡漠的时候——对她而言此刻显然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小桐，你干嘛让昭昭找粉头说什么不让应援和探班的话啊？”蔡漠站在邱桐身后，从镜子里看正闭着眼睛化妆的人。

“他们闹了吗？”邱桐反问。

“可不嘛。不让探班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全剧组住同一个酒店，他们大晚上在酒店楼下吵闹确实不好，传出去也会影响你的路人缘。但是，应援就是粉丝的一点心意嘛。”

这几天粉头们不光越过杨昭直接去找孙彧，甚至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要么苦口婆心，要么阴阳怪气，要么干脆哭诉自己的难处，无论哪种路数，都把她搞得头痛不已。

蔡漠说完朝孙彧使了个眼色，对方迅速接上。

“是啊，已经有人在社交平台表达不满了。粉丝可能只是抱怨两句，可你也知道，那些职黑们闻着味儿就上来了，这几天又冲出两个黑热搜。”

“蛋糕水果咖啡奶茶，粉头连这种小钱也非要赚吗？”邱桐的语气平静。他仍然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脸上涂抹。

蔡漠愣住。邱桐之前从没说过这种话，也不曾过问后援会如何运作。现在冷不丁这么一问，倒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孙彧和杨昭站在一旁都不敢接话。化妆间顿时陷入沉默，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刷子扫过邱桐脸颊的声音。

蔡漠轻咳一声：“小桐，你也知道，他们平时都挺辛苦的。你那几千万的粉丝，都要靠他们组织。”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组织这些粉丝干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蔡漠看到邱桐睁开眼睛，透过化妆镜跟她对视，眼中汹涌出她许久不曾见过的情绪。不过只一瞬，邱桐便移开了目光，眼帘随之一垂，再抬起时，已带上那一贯的、顺从的笑容。

“这次是我欠考虑了，我应该跟蔡姐和彧彧姐商量过再让昭昭跟粉丝沟通。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来弥补？”

这才是蔡漠熟悉的邱桐，尽管这种熟悉此刻看起来很陌生。

蔡漠轻叹口气，道：“先拍些照片和Vlog吧，在各个平台上都露露脸，毕竟都快两个月没动静了。”

“好。”

“明天下午有场挨打的戏，拍完后带着那个伤妆做一小时直播吧？”孙彧紧接着提议。

“好。”

蔡漠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先离开。

她在邱桐旁边坐下，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小桐，我知道这次拍摄不是很顺利。”

蔡漠跟过不少影视剧拍摄全程，当楚焰找她说拍摄方式调整时，她就对片场的情况猜出个七七八八。其实在进组前，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拍摄不会顺心，邱桐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被整个制作团队捧着。只是没想到实际情况比预想的还糟。

蔡漠斟酌着措辞：“电影圈的人嘛，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上拍电视剧的。”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这是第一次正式拍电影，就算表现得没那么好，粉丝们也会理解的。”

一直垂着眼睛的邱桐抬头，仍然带着顺从的微笑：“所以现在更要维护好粉丝，毕竟电影上映后还要靠他们控评。”

不等蔡漠回复，邱桐继续说：“蔡姐，电影圈的人并不是看不上拍电视剧的，而是看不上没演技但霸占了表演机会，没作品但被粉丝吹上天的人，”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样的。”

“你怎么会是没作品的人？你有那么多热播剧……”

“一番均分5.3，二三番均分5.9，60%靠配音……”邱桐打断她，面无表情地复述着谢竞的总结。

“打分的未必是真实的观众。”蔡漠刚想接着说“配音是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就看到邱桐此刻看着她的表情，几乎能够重叠到那天邱桐被谢竞看着的表情。她有些焦躁，不禁提高声音：“楚焰呢？不是让他给看着表演吗？怎么……”

“跟楚焰哥没关系，”邱桐再次打断，“他又不是第一个来教我的。”

没等蔡漠再说什么，邱桐突然笑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跟电影圈的人呆了两个月，我也变矫情了。大家又不是一个赛道的，我较什么真儿啊？”

“不是一个赛道的”，这句蔡漠含在嘴里的话被邱桐无所谓地吐出来，她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蔡漠仔细看着邱桐，似乎想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到些什么，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找什么。

最终她只是有些疲惫地说：“小桐，你能这么想就好。你毕竟才二十五岁，演技还可以慢慢磨练，的确不用较真儿。粉丝的事儿，也不用太较真儿。”

“嗯，毕竟我靠他们挣钱嘛，”邱桐耸耸肩，笑容更加灿烂地直视蔡漠，“况且还挣了那么多。”

“楚哥，你也别生气了，桐哥和蔡姐也都有难处。”

楚焰看看杨昭。难怪非要叫他一起来买饭，原来是为了“劝慰”他。想到这点后楚焰觉得有些好笑。

的确，从刚刚蔡漠找他商量有没有可能说服戴良调开明天上午的拍摄起，楚焰就很烦躁。邱桐在剧组的情况已经很尴尬了，现在突然要请假半天去拍照给粉丝“发福利”，尤其还是在拍摄方式调整后没几天，这不更让剧组人员反感邱桐吗？

“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戴导和其他人会有情绪，对邱桐之后的拍摄不好。”

“唉！”杨昭深深叹了口气。

“只是不让粉丝应援，有这么严重吗？”楚焰已经在星寰干了三年，自然知道粉丝对于艺人的重要性，但他没想到像邱桐这样的所谓顶流，也要如此小心翼翼。

“唉～～”杨昭这口气叹得千回百转，“现在啊，粉丝才是艺人最大的甲方，什么品牌、平台，甚至资本，比起粉丝都得往后靠。没有粉丝做数据、买代言、刷好评、洗差评，就没有其余的一切。”

楚焰笑着接道：“这么说的话，好像也不该再叫他们’粉丝’了。”

“可不嘛。记得我小时候追星，都是崇拜明星。”二十出头的杨昭一副追忆似水年华的表情，“但是现在的粉丝老师们也知道艺人更需要他们，所以早就变成了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不过他们对艺人的’爱’也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既然投资那就要看到回报，最直接的回报就是要艺人听话。”随即杨昭眼里浮现出真实的不解，“这些人怎么又有钱又有闲啊？要不他们去过过真实的生活呢？”

他们去过真实的生活，你们怎么挣钱呢？楚焰腹诽，但面上只是笑笑：“也有不靠粉丝的吧？”

“谁？现在就算有人靠实力出圈，但是出圈后有几个人敢不把粉丝当回事儿？你看看现在综艺里有多少所谓的老戏骨？就连十多年没作品的人现在都出来猛猛炒CP。我都不想提那些在直播间让家人们下单的人民艺术家了。说到底，谁能不向钱低头啊？粉丝，就是钱！”

三十岁的楚焰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着实没想到这个平常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会说出这番话。

“那个柏言蹊，”杨昭说着看了看楚焰，“他能成为娱乐圈的一股清流，还不是因为他家里特别特别牛？况且就这样，他现在不也下凡了？还抢桐哥代言！”她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戳着电梯按键。

楚焰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看着电梯广告屏。广告中的邱桐在人群中灿烂微笑，周围的人仰视着他、簇拥着他、吞没着他。

邱桐的美照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仅粉丝疯狂舔屏，甚至被邱桐连累加班的剧组人员看到后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赏心悦目，决定看在美貌的份儿上原谅他两天。

电影官博也立即转发，让粉丝期待邱桐在电影中截然不同的造型，美美蹭了一波热度。

而他晚上的直播更是效果显著，周二晚上十一点开始的直播，在线人数竟一度达到两千万。

邱桐像是一个出差的贴心男友，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在当地尝到的美食，一脸遗憾地感叹跟粉丝天各一方，又撒娇似的劝阻粉丝探班并说这样自己会心疼。粉丝们被哄得开开心心，还纷纷表达了对邱桐造型的心疼，仿佛那不是特效妆，而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真的受了伤。

被邱桐折磨地立志决不再合作流量艺人的导演戴宇直，被助理“逼着”看直播，从目瞪口呆到心服口服不过几分钟。

下播后邱桐又在粉头群里发了一条长语音，表达感谢、欢迎建议。

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在皆大欢喜中平稳解决了，只有楚焰在第二天早晨看到邱桐房间里破碎的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