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乘着马车,彻底行出燕回城的管辖范围。
沿途商旅渐稀,前方山脉延绵,路况开始恶劣起来,刘七爷对几人说起那晚:
“当时你们都不在,我独自留在客房,便忽而闻到一股异香。因为常年与药物打交道,闻到那香气的时候先已有了警觉。可是那味香十分特别,只吸了一口,就让人浑身不得动弹。没过须臾,一个人影窜进来。”
“是个女人。”刘七爷浑浊的眼睛微微一凝,“因为对方那双手很细,手法也颇为生涩···显然不是惯犯。”
肖长老道:“这人专挑大家不在的时候下手,而且只偷了你身上这东西,目标明确,应该是从问风楼一路跟到这里来的。”
刘七爷点头道:“此人能从十渡城跟踪至此,又能瞒过几位仙师的感知,可想其功法了得,若是对上此人,不知几位能否还有把握···”
肖长老身为器峰之主,知道一些能瞒过高阶修士的法器道术:“这人既然选择避开众人行动,大概是用了什么奇特的藏匿功法,修为倒未必多高,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有仙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肖长老补充道:“单一个怪盗倒不足为虑,这时加上那问风楼楼主,仍然在追查碧洛子的下落,情况就有点棘手。实话说,她的修为在我之上···”
七爷黯然一笑:“我们如今掌握的线索是一样的,最后谁能取得碧洛草,也就各凭本事了。”
将近入夜,护卫找到靠近水源的地方停下马车,扶着刘七爷出了车箱休息。
肖越环视周围,确认没有别的危险,帮忙将马车内的包袱取出来,在干燥的地上铺上一层草席。这时候,薛仪主动提出:“这次我去,你们留下生火。”
说罢从地上起来,轻身入了深林。
剧情····剧情,他记得这几年应该是书中最为平静的时间,不应该有这般事故才是。魔修屠城,还有他在魔阵内看到的炼化尸血,那些他剧情里没有提到的事,究竟会对整个剧情造成什么不可预料的影响?
整日闷在车里,也想的头疼,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掏出一颗石头,往里面注入灵气,霎时石如焰生,光出数丈。
“火炼石”原本为炼丹师用来增加火焰强度所用,他认得,圣雪峰山洞里全都是这些东西。后来才知道这东西并不易得,在价值上还能与上品灵石进行等价互换。
上手打猎还是头一次,应该不难吧。
薛仪静立细听,开始辨认百里内的声息,把呼吸更为绵长的一类定为目标。
是狼群?
他轻身落在树梢之上,蹲下身,见到草丛深处,一群野兽正在撕咬一头幼鹿的躯体,争夺时凶相毕现,血腥气远远飘来。
那落在后头的野狼却首先察觉了光亮,将身一摆,绿色的双眼警惕地盯着薛仪的方向,龇出一排利齿。
还未等薛仪出手,群狼便凶狠的往前一扑。
只是极短的时间里,光影忽而一晃,哪怕他五感灵敏,也仅仅看到一个拉长的白影,把野狼的凶势半路一截。
这个忽而出现的人影,披散着头发,身形消瘦,细瘦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却举着十几斤重的狼身,往地上重重一摔。狼头砸在坚硬的大石之上,瞬间脑浆迸裂,血溅一地!
映着微光,那人低垂着头,抓着野兽头颅的左手,青筋暴起,五指渗出狼的脑浆鲜血。
薛仪从未见过如此野蛮血腥的手段!
那原本还在啃食鹿肉的狼群,被这人的气势所摄,瞬间发出颤栗的低吼,随之纷纷四处逃散。
只见那人往这边看了过来,乱发间露出双眼,黑如冬夜深潭般,身影又一晃,却将那狼的尸体丢到薛仪的脚边,狼尸软绵绵滚到脚下。
薛仪移目而上,惊道:“是你?”
是他从魔阵里带回来的白衣青年,此时应该在燕回城中接受官府安置才是,为何孤身一人,逗留在这荒山野岭中?
那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睁着双冷峭的眼,看着他。
薛仪道:“你一直跟着我们?”
他们的行驶速度不慢,莫非这人竟从燕回城一路跟随至此?
他说出这个猜测,同时右手缓缓抽出了剑,剑锋从剑鞘边缘带过发出刺耳的声音,与其说是动手,不如说是试探,这人面对危险的反应。
没想到那青年却浑然不知惧怕,俯下身,往那狼头的动脉上吸了一口血,另一手将那狼身扯过去,递给了他,似乎在跟他分享什么难得的美食一般。
一股恶心的腥臭传入鼻腔中,薛仪捂住了口鼻,后退一步。
见他往后一退,那人便低下了头,擦了擦嘴上鲜血,也自觉往后退去,犹豫一阵,很快拖着狼尸,转身跑入了丛林深处。
见他要走,薛仪眸色一暗,冷声道:“站住!”
他觉得这人出现在此,实在有些蹊跷,忙提起一口真气,追了上去。
深山密林之中,一连追出数十公里,直至前方杂草渐密,茂盛的修竹截了去路,方停下来,凭着他神识广度,竟也探不出属于那人的半点踪影!
待他觉得灵力流失飞快,不得已才终止了追踪,返回原处。
却见到众人筑起篝火,萧护卫靠着火旁处理着新得的鹿腿肉,他才想起来打猎的事。
“看吧,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肖越靠在树边,用帕子擦净双手,道,“那些动物见了他就跑了,哪里轮得上他去抓?”
薛仪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借着帷帽的轻纱,正好遮了他因尴尬而泛红的脸色,侧过身,将灵剑收入鞘中。
昊月盘膝坐在树头,倒是问起来:“师尊出去许久,果真没有遇见野物?”
“只看见一群狼分吃鹿尸,找不到其他东西。”薛仪撩衣坐下,顿了顿,并没有如实相告。
也是不知如何解释方才一番奇遇。
萧护卫切出一段烤肉,就着燕回城里备下的干粮,让七爷一并享用,又将那架上吃剩的鹿腿与母鹿其他部分撒上香料,烤至干爽,用布包起放回行囊中。
做完这些,萧护卫又在车里检查到水袋已经饮至干瘪,便低声对刘七爷道:“七爷,水不够了,小人先去取水。”
“你既然去,便多取一些,顺便净手。”他上了马车,正说着,举了举自己油腻腻的双手。
“是。”那人提着两个水袋,立刻领命就去了。
肖越看到萧护卫熟练的野外烹饪“教学”后,早已勾起了馋虫,但因自己辟谷已久,坚持不肯破戒,此时已经到别的地方躲去了,只等着火堆的肉味慢慢散去。
趁着众人离开之际,薛仪闲坐于昊月旁边,才问他道:“我记得你们魔族秘术甚多,不知可有方法,用来躲过修者的探脉?”
“探脉?”昊月不知他为何突然问及此事,只是道:“魔族功法虽然厉害,到底也不能超脱肉身存在。就像修士灵脉,魔族魔脉,经脉天定,如何藏匿得住?”
“除非他修为登峰造极,那迷惑世人不过是覆手之间。师尊也知道徒儿只是魔族中一个小小角色,连己身也不能周全,还真有些羡慕那具有欺天之能的人物。”
昊月虽然这样自谦,但是薛仪心知肚明,像他这样的魔域强者,不正把自身魔息隐藏得了无痕迹了吗。而方才的白衣青年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又一副惨淡落魄的模样,若说他是极厉害的魔族,却不太像。
见薛仪许久不言,少年笑了一下,又道,“不过,师尊所说的情况,倒还有一种可能。”
薛仪移目看他:“是什么?”
“半魔。”少年单手枕在树头,缓缓道:“魔族与人类结合生下来,非魔非人的怪物,身上也不会有十分明显的魔族特征。他们大多使用秘术,以人类的身份继续存活,您若是遇见他们,还是小心避开为好。”
“为何?”他问。
此时少年的笑藏着冷意,只是不答。
那是他惯常嘲讽的表情,这次却带了更多别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