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宣传什么东西都很到位,说话的煽动性极强。她半真情实感半哄人地三言两语下去,学子们群情激奋,浩浩荡荡地往四六那边冲去了。
苏玉关上门,眼神立刻变了。她粗暴地抹掉自己的眼泪,把躲藏的谢昀从厨房拽出来:“我去请郎中,还有点事要办,你照顾好他。”
说完,也不等谢昀说话,风一样地刮了出去。
谢昀自己以前真情实感地喜欢过医术,父母还健在时,他就在沧海学院的医修院,后来父母去世,他不得不回去接手偌大家业,学习的事情,也就只好先搁置了。
他推开兰絮的房门,神色复杂地盯着这个小少年。兰絮长得很漂亮,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没有男人的棱角,脸蛋一团柔和,天真又无害,闭着眼睛的时候,完全没人看得出他与常人大为不同的成熟。
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会中了古籍里的禁术?
沧海学院的藏书阁有足足十层,但顶层放的都是些**,谢昀偷偷溜进去看过,恰好看过这种术法。
此术以施术人五感为代价,封印被施术人的灵根,使其不能主动吸收灵气为己所用。须知,不管是再厉害的大能,自身灵力也都是有限的,不能主动吸收灵气,跟不能修炼也没什么区别了。就算是成为邪修,逼迫别人输送给他灵气也不行,被施术人的身体会像一个无底洞,只容纳那些灵气,却不能自己使用。
此术代价太大,一般是封印作恶多端的邪祟时,为防止其在封印内继续修炼、冲破封印才会用。
兰絮就算不被封印灵根,也是个病病殃殃的孩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术法?
谢昀搭上兰絮的手腕,又给他送了些灵力。
少年的鬓发被汗粘在脸颊上,谢昀怕他难受,打来温水给他擦了擦脸。
梦魇是一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所以被魇住就很难逃脱,通常解法是让其亲人好友呼唤,或者以他们之间的信物为媒,也许能够唤醒。
谢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下了兰絮身上唯一的配饰——一枚玉牌。
他向玉牌里灌注灵力,灵力经过玉牌,没入兰絮的太阳穴。
兰絮一会儿抱着灵牌哭,一会儿又蹲在他家以前的别墅门口,抱着膝盖哭。他哭嗓子干涩,眼眶涩疼,浑身冷的发抖。
突然,一道柔和的蓝光落在地上,幻化出一道人影,天蓦然黑了,月光落下来,映在少年滴血的剑尖。
“别哭了,起来,我带你走。”
少年转过身来,红衣飒飒,腰间蹀躞泛着光。
兰絮蓦然睁眼,大口喘气,胸腔剧烈起伏。
谢昀将玉牌还他:“你方才被魇住了,我试着用这枚玉牌把你叫醒,不是故意动你的东西的。”
兰絮脑袋恍惚,接过玉牌在手里攥着,声音干涩:“没、没事。”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多谢谢大哥。”
谢昀揶揄一笑:“这是谁送你的?”
“是裴兄。”兰絮毫无防备。
谢昀一怔,随即笑说:“你很信任他嘛。”
“那是当然。”兰絮撑着坐起来,“他救过我,要是没有他,我只怕已经死在狼嘴下了。对了,谢大哥,你们怎么好像都对裴兄很熟悉呀?”
“其实也不算熟悉,只是裴思谦实在是太有名了。”
兰絮抱着被子往床边拱了两下,好奇道:“怎么说?”
“他出身好,是扶苏城裴家家主唯一的孩子,天赋又高,15岁进沧海学院的时候,因为天品灵根直接免试第二轮,跟着沧海学院剑修院院长上官曦修炼。天赋高又自负的年轻人不少,很多人到了这个年纪,也会去挑战青云榜上的人,可裴思谦一出山直接剑指第一,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会赢,结果他赢的很漂亮,成了青云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第一。”
兰絮没想到裴思谦那么厉害,眼睛都亮了,他追问:“还有吗还有吗?”
谢昀忍不住笑了:“怎么,他没告诉你这些?”
“唔,听贺兄说了一点点。”
“那我接着跟你说。”谢昀顺手给他端了一杯水,让他喝了,才接着开口,“裴思谦此人,不仅天赋高修为强,还特别侠义。他经常被上官曦派出去干活,每次路上都能救上这么一两个人,还有一次,长泽城突发瘟疫,医修院和神农谷集体来帮忙,但是买灵药的钱不够啊,裴思谦自掏腰包添了五千金,可以说,裴思谦救过这座城。”
兰絮苍白的手指抓着被角,心中莫名闪过一抹酸。他正待要开口,苏玉风一样又刮了回来。
门啪一下被关上,苏玉看见兰絮坐在床上,指指身后的郎中:“老先生,劳驾给我看看他。”
兰絮又被把了脉、浑身被扎上了银针,活像个刺猬。
老郎中叮嘱一番,摇摇晃晃地就走了。
苏玉回来时的状态就已经很亢奋了,眼见兰絮醒了过来,状态更加地亢奋。
她不无骄傲:“小掌柜,你猜我做了什么大事?”
兰絮翕动鼻尖,闻见那讨人厌的药味,皱了皱鼻子,但还是很捧场地问:“给点提示。”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找你买驯兽院资料了!”
“唔。”兰絮思考状,“我猜,苏姐姐告诉他们,我因为资料被人抄袭,所以一病不起,资料也没有了,是不是?”
“喂!”苏玉不高兴了,“你怎么一猜就中!”
“猜中了你还不高兴。”谢昀好像一块任劳任怨的全能砖,哪儿需要往哪搬。又当厨娘又当熬药工,这会儿还拿着个扫把在清扫卫生。
“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计较这个。你猜猜我接下来又干了什么?”
兰絮绞尽脑汁,猜了一个又一个,总是不对,只好求饶:“好姐姐,跟我说吧。”
苏玉就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不告诉你!”
苏玉的不告诉其实并没有起很久的效果,因为很快,兰絮就通过一些事搞明白了。
兰絮身体刚好一点,就立刻坐起来干活儿了。还有好几个院的五三没做完,他实在是躺不住。
为此,谢昀好生唠叨了一番。
兰絮没怎么出过门,可身为厨娘的谢昀却是不行的,他日日出门买菜,老是听到有人讨论四六的事情,便留神听着,回去转述给兰絮。
“……就是这样。”
兰絮听完一乐:“苏姐姐这招真高!这么一道德绑架,谁还能去支持四六!”
“道德绑架是什么?”
古人好学地问。
兰絮努力在脑海里搜刮能描述这个词的形容:“嗯……就是把人架在道德层面,逼着他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选择。”
谢昀称赞:“好描述。”
“而且还有个更好的事呢!”兰絮狡黠一笑,眼睛亮亮的像狐狸,里面流转着聪明的算计,“谢大哥,你家的事儿,这次也得让他付出代价!”
谢昀隐约明白了:“你是说……配合你这件事,让他身败名裂,从此再也无法从商?”
“不错。”兰絮掰着手指条分缕析,“首先,现在学子们已经对他抄袭我的五三这件事群情激奋,而且他通过剽窃其他人的东西赚钱这件事已经满城都知道了,其次,你之前说过,你家酒楼最初就是在长泽城,很多人对这种大酒楼都会有印象,按照人都爱看热闹的特性,我想,他们会想知道这酒楼为何倒,最后,就算是不关注这些的人,按照这里对沧海学院的推崇,也会跟着学子们的大流走,抵制谢明允。”
“可我当年并未留下什么证据,老人们走的走散的散,该怎么证明是他剽窃了我们家的方子?”
兰絮摇摇头:“这不重要。谢大哥,我们首先要想办法挑起人们对这件事的回忆,然后找几个理中客发表一些引导性的意见,让他们自己去想,自己去得出结论,最后你再出面,一锤定音下去,所有人都会相信的。”
谢昀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他:“兰絮,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小小年纪,聪明成这样。”
也没做什么,就是高中就趁着少的可怜的假期出去打工,过早地见识了社会人心而已。
“我以前……就喜欢窝在家里,看各种各样的话本,可能看多了,想象力比较丰富?谢大哥,这些还是得问过苏姐姐,我毕竟没有经验,都是信口胡说。”
谢昀:“弟弟啊,你要是有经验,我家酒楼在你手里都不可能倒。”
兰絮笑起来,这时,苏玉满脸喜色地指挥着几个壮汉把新印好的五三抱进来,等壮汉们都走了,才不无骄傲地说:“兰掌柜,咱们的五三,卖掉了整整一千本啊!一千两白银!”
说完,五个木箱搬了进来,白花花的纹银闪瞎了兰絮的狗眼。
三人正待开口,最后一个箱子打开时,却跳出一个蜷曲到一种诡异角度的男人,闪身到兰絮身后,泛着寒光的匕首抵住了兰絮脆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