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考虑。”
姜行野点点头,毕竟要面对玄级魇妖,谨慎些也应该。她抽出两张联络符,道:“要找我就捏碎它。”
沈无暮收下。礼尚往来,他也给了两张自己的联络符。
联络符上写着主人的名字,姜行野读出:“子夜?”
日暮后便是子夜。
沈无暮颔首,瞄了眼她的联络符,眉头一凝:“你这上面怎么涂涂改改的?”
只见联络符上,赫然是两团黑色墨迹。
姜行野:“原来的名字有些难认,后来就改了。他们都叫我孤蓬。”
“孤、蓬。”沈无暮念了一遍,听着就像混的。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考虑出结果记得告诉我。”姜行野眼巴巴望着他,生怕他和别人跑了。
沈无暮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余光都不分她一寸,口中敷衍:“自然。”
待她走后,他拿出联络符仔细端详,终于辨认出最初的字迹。
芃芃。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原是个好名字,想来是被一帮大字不识的粗鄙之人认成了“蓬蓬”,又觉得“蓬蓬”不够霸气,这才改成了“孤蓬”。
沈无暮摇头,将联络符放回袖中。
孤蓬不好。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听着就没有好下场。
————
陈庭兰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姜行野盼了回来。
她纠正:“你盼的不是我,是烧鸡。”
“哎呀你也尝尝,他们家手艺是不是又精进了?”陈庭兰讨好地拿了一只鸡腿放到她嘴边。
姜行野咬一口,先尝出辣,再品出肉汁四溢,唇齿留香,难怪她惦记这么久。
“确实好吃。”嚼完,她想起一件事,问,“你这还有窃海声的话本吗?”
“有啊。”陈庭兰忙着吃,指挥她自己去拿,“就在书柜第二层...你怎么突然想看话本了?”
姜行野打开书柜,满满当当目不暇接:“没什么,就是忽然想看了,你有推荐吗?”
陈庭兰舔了舔唇,思考了一下回答:“你想看哪种?纯情的还是香艳的?前者我推荐《胭脂亭》,后者...《黄泉遗梦》吧。”
“《黄泉遗梦》?”姜行野耳朵一动。
药掌柜好像说过,第一重梦魇讲的就是女鬼与书生的故事,难道原型是这本书?
她打定主意:“好,那我就借这本。”
陈庭兰没被烧鸡噎到,被她的话噎到:“你确定?上来就这么刺激?”
“刺激?”姜行野疑惑。陈庭兰咳嗽两声:“...咳,你先把那本书放下。你想看的话,我这还有好几本,主角都阴阳两隔。”唯恐她真的挑灯夜读《黄泉遗梦》,陈庭兰一个箭步上前将书夺下,反手塞给她几本别的。
姜行野震惊:“你的动作原来可以这么快吗?”
陈庭兰恼羞成怒:“啊啊啊你还看不看!”
若是进入梦魇,她便要扮作女鬼。姜行野看着书上写的“肤如凝脂,唇若樱桃”,一时犯了难。
每天天不亮起来练剑,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风吹日晒,她的肤色实在算不上白皙。再往下看,“杨柳腰,莲步款”更是与她不搭边。
蓦地,她脑中闪过子夜的身影。
他倒是有一把细腰,皮肤也白......可惜他是男的。
“庭兰,你有什么办法,额,能在短时间内把皮肤变白把腰变细吗?”
陈庭兰惊奇地看着她:“不得了,你开窍了。”
“开窍?没啊,我还在炼气期。”姜行野引气入体,感受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丹田。
陈庭兰:“...白高兴一场。不过,谁说无情不是好事呢。”
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她唉声叹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见过明月,所有星子都黯然失色了。”
姜行野嘴笨,说不出动容的话,但她知道怎么安慰陈庭兰。
“你借我书,我请你吃烧鸡。”
陈庭兰扑倒她,声音软绵绵地撒娇:“小姜你对我最好了——除了烧鸡,我还要酸梅饮子水晶糕金乳酪凤梨玫瑰酥!”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你。”
她神情严肃,姜行野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正襟危坐:“你说。”
陈庭兰目光坚定,说的话却让人瞠目结舌:“陪我去上维桢师兄的课。”
“维桢师兄又是谁?”姜行野满头雾水。
“哎呀,就是...”她娇羞一笑,扭捏道,“昨天我不是被抱朴长老叫过去了吗,刚巧维桢师兄师兄也在,他......”
姜行野越听越不理解:“刚才你还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见过明月,所有星子都黯然失色了。”
陈庭兰理直气壮:“摘不到月亮我还摘不到星星吗?”
姜行野无话可说。
————
外门弟子每日需上早、晚课,以及一节基础的剑术或道法课。陈庭兰和姜行野昨日听了沈无暮的道法课,按理来说今天应该去听剑术课,可陈庭兰硬是把姜行野拉到了道法课的大堂。
不用看,姜行野都知道台上的人是谁。
她委实无法理解陈庭兰变幻莫测的心思,不过无论如何,总比沉湎于过去要好,她也就随她折腾了。
这位维桢师兄的人气比沈无暮要低一些,加上陈庭兰卯时一刻就醒了,她们久违地坐到了前排。
叶维桢发现了陈庭兰,同她寒暄:“庭兰师妹?”
陈庭兰心里一紧,脸上不显,桌底下的手却攥紧了姜行野。
被迫早起还没法补觉的姜行野:“......”
“庭兰师妹怎么来上道法课了?昨日沈师兄的课没去听吗?”
陈庭兰温声细语地回答:“小姜喜好剑术,所以昨天我陪她去听剑术课了。本来还因为错过沈师兄的课遗憾呢,没想到...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维桢师兄。也算...因祸得福。”
她脸红,他轻笑,无形的暧昧在二人之间流淌,有暖风拂面、花香满襟。
喜好剑术的小姜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陈庭兰的温柔劲还没过,立刻担忧地问:“小姜你怎么了?可是昨天练剑太久染了风寒?怪我,我应该劝你......”
姜行野忍了忍:“没事,我只是早上起...”起太早没睡够。陈庭兰抢在她之前说:“起来练剑的时候肯定少穿衣裳了吧?你呀,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这样,我晚上回去给你绣一件大氅,以后你早晨起来练剑的时候就可以穿着。”
叶维桢赞同地点点头:“庭兰师妹说的对。姜师妹,虽练剑心切,但也要注意身子。”简单叮嘱她两句,又转而对陈庭兰道,“不过庭兰师妹居然会刺绣吗?真是心灵手巧......”
你一言我一语,句句离不开小姜,句句都不提小姜。姜行野熬不住了,将他们的说话声当成背景音,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钻研了一晚的话本,再不睡她就要本色出演女鬼了。
再次睁眼是被陈庭兰推醒的。她嗔她一眼:“维桢师兄叫我们跟他走,他取些草药给我们。”
等闲山有药峰,养着一批医修,这种最基础的治疗风寒的草药每人都能领。
姜行野刚想说叶维桢是剑修不是医修找他看什么病,对上陈庭兰看似平和实则威胁的目光,话头在喉咙里打了个转,说的时候就变成了:“多谢叶师兄。”
叶维桢摆摆手:“师兄照顾师妹是应该的。”
姜行野低头看鞋尖。
哎呀,叶师兄和维桢师兄可不一样。同理,姜师妹和庭兰师妹也不一样。
叶维桢是剑峰的内门弟子,品阶又高,住处自然和外门弟子不一样。
陈庭兰还是第一次来内门弟子的山头,眼花缭乱,处处觉得新鲜。叶维桢一一为她们介绍:“那里是练武场,那儿是净心台,那处是莲花池......”
迎面走来几个给外门弟子上过课的师姐师兄,叶维桢同他们打招呼,陈庭兰和姜行野则忙不迭行礼。
忽地,姜行野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沈师兄也住这吗?”
叶维桢:“自然。不过沈师兄常年在外,几乎没在弟子舍碰到过他。”
她安心了。
叶维桢邀请她们进去一坐,陈庭兰满心欢喜,姜行野却不想进去打扰他们。
她说:“我在外面看看花草就好了。”
叶维桢没有强求,和陈庭兰一同入内,留姜行野一个人待在院子外面。
外门弟子的住处极其狭窄,没有前后院,自然也就没有空间养花养草。姜行野摸了一下不知名仙草宽大的叶子,感慨这待遇真是天差地别,草住的都比人宽敞。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姜行野刚想回头查看,面前的门开了。
叶维桢走出来,将一摞药包递给她:“一日一服,你还未辟谷,最好在膳前用。”
“多谢维桢师兄。”话说出口,姜行野懊悔极了。都怪陈庭兰一口一个“维桢师兄”,害得她也被传染了。
叶维桢朝她一颔首,转身回到屋内。姜行野捧着药包,还在纠结刚刚那一句口误,蓦地,她感到一阵如芒在背,连忙转过身。
只见沈无暮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紧张地喊了一声:“沈、沈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