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实验室在“曙光号”上紧急建成,汇聚了九国最顶尖的神经科学家与灵能工程师。星阑担任总技术官,安东尼博士负责神经接口的安全性,而赛礼国的灵能大师们则提供了关于意识和谐的理论支持。
实验室中央,是依据上古蓝图初步构建的“意识共鸣放大器”原型机。它形似一株由水晶与**金属交织而成的奇异树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温翎坐在树下的主链接位置,缪维桢则紧挨着他,作为指定的“初级锚点”。
“第一次低强度测试,开始。”
星阑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温翎闭上眼,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意识流如同暖流般涌入。他按照训练,尝试引导、放大这股力量。起初很顺利,他仿佛能感受到实验室里每一位科研人员专注的思绪,如同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然而,当他试图更深层次地链接缪维桢的意识时,异变陡生!
缪维桢的意识深处,远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那里潜藏着被刻意遗忘的创伤:年幼时目睹父母在联邦压迫下殒命的血色记忆,在奴隶市场挣扎求生的黑暗岁月,为了获取情报不得不亲手签署同胞死刑令的窒息感,还有对妹妹星阑长久以来无法保护的深切自责……这些被压抑的、尖锐的痛苦,如同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冰山,在意识链接中被瞬间引爆!
“呃——!”
温翎猛地睁开眼,脸色瞬间惨白,额角渗出冷汗。那些不属于他的痛苦记忆和负面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
几乎同时,缪维桢也发出一声闷哼,他感受到温翎意识中传来的、因承受他的痛苦而产生的惊涛骇浪,这让他自身的防御机制自动激活,精神力量下意识地抗拒、反弹。
原型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能量读数剧烈波动!
“强制断开链接!”星阑果断下令。
链接被强行切断。温翎脱力地向后倒去,被瞬间起身的缪维桢一把扶住。
两人都在微微喘息,眼神中充满了未散去的惊悸。
“怎么回事?”赛义国将军透过观察窗,沉声问道,他对这种“不稳定”因素感到担忧。
星阑快速分析着数据,脸色凝重:“是潜意识创伤干扰!缪部长潜意识中的防御壁垒太强,与温翎殿下高度共感的意识产生了剧烈冲突。这……这在理论上无法避免,每个人的意识深处都有不愿被触及的领域。”
这意味着,如果连作为“初级锚点”的缪维桢都无法与温翎建立深度信任链接,那么扩展到亿万民众的集体意识链接更是天方夜谭。
第一次测试,几乎以失败告终。
会议室里,气氛比测试前更加压抑。
“意识链接,要求的是绝对的信任与敞开。”赛礼国的灵能大师缓缓道来,语气带着古老的智慧,“若核心与锚点之间尚有心墙,如何能引导万民之心?这堵墙,必须拆除。”
如何拆除?强行让缪维桢剖开自己血淋淋的过去?
这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无异于一场酷刑。
温翎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缪维桢,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那是他极度抗拒和陷入痛苦回忆的标志。温翎心中一阵抽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让缪维桢直面那些黑暗,有多么残忍。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另一种方法。”温翎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追求完全的意识交融,而是构建一个‘共识网络’。由我作为核心处理器,接收并整合经过初步过滤的、代表共同意愿的正面意识能量,如生存、守护的能量,而非所有个体的原始情绪和记忆。”
这个提议在技术上更复杂,但或许能绕过最深层的个人**和心理创伤。
星阑眼睛一亮:“可行性存在!我们可以设计意识过滤器,但这就需要核心引导者——也就是温翎殿下——拥有更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和精神稳定性,独自承担整合带来的巨大压力。”
压力,从链接的双方,转移到了温翎一人身上。
“不行,”缪维桢斩钉截铁地反对,他看向温翎,深褐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焦灼,“那样你承受不住。”
“这是目前最可行的路径。”温翎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温和却不容置疑,“维桢,让我试试。”
他的信任,如同暖流,试图融化缪维桢冰封的心防。
缪维桢死死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看着温翎眼中那份为他承受痛苦的决然,看着他将所有压力揽到自己身上的坚持,内心那座由黑暗记忆筑起的高墙,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是为了所谓的“自我保护”,继续筑起高墙,眼睁睁看着温翎独自走向可能被压垮的深渊?还是为了他,勇敢地剖开自己的过去,哪怕会鲜血淋漓。
他意识到,真正的考验,并非来自技术,而是源于他们之间,那最后一道由恐惧和伤痛构筑的屏障。
而打破这屏障的钥匙,不在别处,就在他自己手中。
测试中止后的夜晚,缪维桢将自己关在训练室。
离子光刃划破空气的嗡鸣是他此刻心绪的唯一外泄。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狠戾,仿佛要将白日里那个在意识链接中失控的、软弱的自己彻底斩碎。
训练室的门无声滑开。温翎站在门口,没有走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里没有质疑,没有催促,只有汪洋一般深不见底的涵容。
缪维桢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他背对着温翎,肩胛骨的线条在湿透的作战服下清晰可见。
“那些,不是你的错。”
温翎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训练室的回响。
缪维桢猛地转身,眼底是未曾平息的猩红与自嘲:
“不是吗,那属于谁?属于十岁时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的废物?还是属于在奴隶堆里靠着撕咬同伴才活下来的野兽?”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抑而嘶哑:
“温翎,你看到的‘缪维桢’,是建立在这些之上的,你想要的信任和敞开?这就是代价——把你拉进这片肮脏的泥沼,让你也染上这洗不掉的腥气。”
温翎没有后退。
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深深望进缪维桢剧烈动荡的眼底。
“泥沼吗?”
温翎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可我看到的,是一个孩子在那片泥沼里,紧紧攥住了‘必须找到妹妹’的信念。
我看到的是一个少年,遍体鳞伤却从未真正跪下。
我看到的是一个男人,背负着所有骂名和罪孽,独自走在最黑的夜里,只为给他的国、他爱的人,挣一个黎明。”
他每说一句,缪维桢的瞳孔就紧缩一分。
“维桢,你弄错了。”温翎终于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缪维桢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我想分担的,从来不是你的‘罪’,而是你的‘痛’。你的过去,是你走过的路,不是你需要向我隐藏的污点。我爱的,是走过了这一切,依然站在我面前的、完整的你。”
“完整的、我?”缪维桢喃喃重复,仿佛第一次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他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不是因为冲击而倒塌,而是因为墙内的人,终于相信了墙外光的温度。
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温翎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指骨。他深深地看着温翎,看着那双盛满了理解、心疼和毫无保留的爱的深绿色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他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隐藏在阴影里的怪物,而是被全然接纳的存在。
下一秒,他猛地将温翎拉入怀中,低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和宣泄般的渴望,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它充满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长久压抑的痛苦、骤然释放的脆弱、孤注一掷的托付,以及那深埋心底、此刻终于破土而出的、汹涌的爱意。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温翎的腰身,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温翎在最初的惊讶后,没有丝毫抗拒。他闭上眼睛,承受着这个沉重而滚烫的吻,甚至生涩而坚定地回应着。他尝到了咸涩,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缪维桢眼角那终于无法承载而滑落的湿意。
这个吻,胜过千言万语。它是最彻底的坦白,也是最坚定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缪维桢才缓缓松开,额头抵着温翎的额头,呼吸依旧粗重,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风暴已然平息,只余下被泪水洗涤过的、深重的疲惫与前所未有的清明。
“好。”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松。
一个字,承诺了一切。
第二天,实验室。
当两人再次坐上链接位时,一种无形的、坚实的纽带已然建立。
链接启动。
这一次,没有抗拒,没有波澜。当温翎的意识再次探入时,遇到的是一片沉寂而广袤的夜空,充满了宁静与全然的信任。月光洒落,光暗交融,浑然一体。原型机发出稳定悠长的共鸣,数据屏上,所有的波形完美同步。
链接结束。缪维桢睁开眼,与温翎对视,两人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与安宁。
星阑看着监测结果,声音带着激动:“链接稳定度……百分之九十八点七。远超理论最优值。”
心墙已塌,前路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