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心脏冕 第33章 第 33 章

缪维桢沉睡了近八个标准时。这大概是“铁王座”基地建立以来，他最长的一次连续休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休息室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剧痛已经退去，只剩下熟悉的钝痛盘踞在神经末梢，但比起之前已是天壤之别。他动了动，发现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是温翎常穿的那件深色训练服，上面还残留着青年清冽干净的气息。

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床头柜上放着用保温装置温着的营养剂和清水，旁边还有一张手写字条，字迹清隽有力：

【推进系统初步修复方案已提交老林，醒了联系凯斯。——翎】

没有多余的关切之语，却又透着细心。缪维桢拿起那张字条，指腹在落款那个“翎”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眸中情绪难辨。他将字条折好，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与那些药物放在了一起。

他联系了凯斯进行复查，然后便投入了工作。与雷焕的武器交接已经完成，罗砚带回了“星焰”派系支付的、基地急需的几样稀缺材料和一部分情报。

“……雷焕表示，联邦中央星域的内乱比我们预想的更严重，”罗砚汇报着，机械义眼闪烁着冷光，“总统瞿北辰似乎有意借此机会，清洗内部几个不受控的军团，包括‘星焰’。他给我们的这批武器，很可能很快就会被用在对‘自己人’的战场上。”

缪维桢站在修复中的“铁王座”原型机下，仰头看着工程师们在老林的指挥下更换烧毁的推进模块。闻言，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瞿北辰向来如此。在他眼中，没有派系，只有棋子。”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前几日的脆弱从未存在。“我们要的，就是让这盘棋彻底乱起来。”

“另外，”罗砚顿了顿，调出一份加密信息，“雷焕暗示，如果我们能提供更‘尖端’的支援，他愿意分享关于联邦‘创世纪’光矛阵列能源核心的潜在弱点情报。”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筹码。“创世纪”光矛阵列是联邦“星穹级”战舰最强大的武器，也是其威慑力的核心。若能掌握其弱点……

缪维桢沉默了片刻，目光下意识地在忙碌的人群中搜寻，很快便看到了正在与老林讨论着什么的温翎。

青年微微蹙着眉，专注地听着老林的讲解，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侧脸在工坊的照明下显得认真而明亮。

“暂时搁置。”缪维桢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眼下优先修复基地防御和推进系统。告诉雷焕，诚意需要更多实际行动来证明。”

罗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领命：“是。”

就在这时，温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目光穿过忙碌的工坊，与缪维桢遥遥相遇。缪维桢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温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翡翠般的眼眸中缓缓漾开一丝极浅的笑意，如同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荡开细微的涟漪。

没有言语，没有靠近，但某种无形的纽带却在这一次短暂的对视中悄然收紧。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打破。基地的通讯官匆匆赶来，脸色凝重：“部长，截获到一段从赛良国首都发出的加密广播，定向频率……似乎是发给温翎殿下的。”

缪维桢眼神一凛：“内容？”

“无法完全破译，但关键词捕捉到了‘陛下’、‘危殆’、‘速归’。”

温翎此时也走了过来，听到消息的瞬间，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稍稍褪去。那双总是清澈坚定的绿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但很快被强行压了下去。

“……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有愤怒的质问，也没有天真的担忧，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缪维桢审视着他：“你相信这个消息？”

温翎苦笑着摇了摇头：“相不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他发出的信号——要么是他真的撑不住了，要么……这就是最后的摊牌。”

他抬眼看向缪维桢，眼中带着尚未完全平复的波澜：“在锈港之后，我们之间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

这番话既不是冷酷无情的算计，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挣扎，而是一种认清现实后的沉重。缪维桢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眼前这个逐渐展露锋芒的青年，终究还是个被迫与至亲兵戎相见的年轻人。

“罗砚，追踪信号源。”缪维桢下令，“阿缘，通过你的渠道，搜集赛良首都近期的所有流言和物资流动情况。我们需要确认这是陷阱还是真正的机会。”

众人领命而去。工坊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缪维桢沉默片刻，走到他身边：“后悔知道真相吗？”

温翎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尽的湿意，但目光已经重新变得坚定：“比起被蒙在鼓里像个傻瓜一样死去，我宁愿清醒地痛苦。”

他望向高耸的“铁王座”：“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教我认清现实的人会是你。”

这句话里带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爱恨，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缪维桢看着青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第一次没有用训诫的口吻，而是平静地说：“活下去，就是对他最好的回应。”

温翎怔了怔，随即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笑：“你说得对。”

当罗砚带着初步调查结果回来时，看见的是两人并肩站在“铁王座”下的身影。温翎眼中的脆弱已经收拾干净，只剩下属于战士的坚毅；而缪维桢站在他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莫名给人一种守护的姿态。

“信号源确认来自皇宫，但经过了多重加密转发。”罗砚汇报，“阿缘那边传来的消息称，首都最近确实在大量采购医疗物资，守卫也比平时森严数倍。”

温翎与缪维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这次的消息，很可能是真假参半。温寻弋可能真的身体抱恙，但这同样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继续监视。”缪维桢下令，“在确认具体情况前，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