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心脏冕 第18章 第 18 章

“我想和你先谈谈别的，缪部。”温翎直视着他的双眼，声音平稳，但那双深绿色的眼眸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探究。

瞭望塔下的港口依旧喧闹。

韩仲正粗着嗓子指挥人手加固防御，老工程师哈克带着几个学徒在抢修被能量冲击损坏的通风系统，苏茜则蹲在一台受损的探测器旁，一边拆解一边念念有词地抱怨着联邦武器的阴损。

缪维桢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微微侧身，示意温翎走向瞭望塔相对僻静的角落。“殿下想谈什么？”

与此同时，遥远的联邦首都星，北辰府内。

瞿北辰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观星台。他面前悬浮的光屏上，正显示着来自黄泉锈港的紧急事态报告，以及缪维桢通过一条极其隐秘、仅他一人掌握的渠道传来的简短信息——只有几个字：

【“星焰”伸爪，证据确凿。】

瞿北辰眼神晦暗不明。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回复缪维桢，而是接通了另一个加密频道。

片刻后，频道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模糊处理过的电子音：“阁下。”

“黄泉锈港附近，有几只不听话的‘猎犬’。”瞿北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清理掉。做得干净些，别让人联想到家里。”

“明白。”电子音干脆利落地回应，随即频道关闭。

温翎不知道这段发生在星空彼端的对话，他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目光扫过下方忙碌的人群。

“哈克工程师带着人抢修通风系统，效率很高。苏茜那边，似乎对破解对方信号来源很有信心。”

他先是肯定了大家的工作，然后才将目光转回缪维桢脸上，语气带着一丝深意，“说起来，部长之前独自执行摧毁核心的任务……实在是过于冒险了。”

他没有提空港，而是提了更近、更震撼的——缪维桢那近乎自杀的行为。这件事给温翎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它无法用简单的“算计”或“价值”来衡量。一个精于算计、利益为先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

缪维桢的视线也落在下方，看着哈克指挥学徒们扛起新的管道，看着韩仲拍着一个年轻士兵的肩膀大声鼓励，看着苏茜不服气地跟一台机器较劲。

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那是当时最有效率的方案。”

又是效率。

温翎几乎要感到厌倦了。但他没有放弃，继续试探：“效率……也包括将自己置于必死之地吗，若非最后关头能量爆发的位置有所偏差，部长你现在已经和核心一同湮灭了。”

他紧紧盯着缪维桢，“这也在你的计算之内？”

就在这时，下面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哈克的一个学徒在搬运时脚下打滑，沉重的金属管道眼看就要砸落。

附近的韩仲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肩膀硬生生扛住了下落的管道，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旁边的士兵们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管道稳住。

“老韩！你没事吧？”哈克焦急地喊道。

“没事！这点分量……咳咳……小意思！”韩仲强撑着站直，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显然刚才那一下并不轻松。

瞭望塔上，温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下去：“哈克工程师，优先修复三号区的通风，那里的粉尘浓度已经超标。韩将军，请立刻去医疗站检查，这是命令。”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安抚了下面的小混乱。

韩仲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瞭望塔上的温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士兵的搀扶下走向医疗站。哈克也立刻重新分配人手。

“殿下指挥若定。”缪维桢在旁淡淡说道。

温翎却没有被带偏话题，他转回目光，绿眸深邃：“部长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将自己作为弃子，也是你效率至上的一部分吗？还是说……有些东西，比计算更重要？”

他的问题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缪维桢冰封外壳下的真实。那场自杀任务，绝不仅仅是“效率”二字可以概括。

缪维桢迎着他执着探究的目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将谐振发生器投入核心时，脑海中闪过的破碎画面——女孩儿沉睡的脸，这片名为苍翎的土地，还有……眼前这双清澈的、不该被黑暗玷污的绿眸。

这些念头如同禁忌，瞬间被他强行压下。他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

“殿下，”他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有些问题，没有必要深究。我们只需要知道，现在，‘星焰’的威胁仍在，我们需要专注于应对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他又一次回避了。

温翎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不解，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为对方不肯坦诚而产生的细微恼意。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墙。他每一次试图靠近，都会被无情地推开。

“我明白了。”温翎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谈合作。”

他转身，准备结束这场毫无进展的对话。

“殿下。”缪维桢却在他身后开口，声音低沉，“在离开锈港之前，还请……多加小心。”

这听起来像是一句公式化的提醒，但温翎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滞涩。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径直走下了瞭望塔。

缪维桢独自站在原地，望着温翎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左肩的伤口。那里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锈蚀和修复气息的空气。

他不能靠近，也不能解释。他只能继续行走在黑暗的钢丝上，守护着他想守护的，计算着他必须计算的。即使会被他人彻底误解。

而走下瞭望塔的温翎，心中同样波澜起伏。缪维桢的回避和最后那句古怪的提醒，让他更加确信，这个男人身上隐藏着巨大的秘密。那场自杀任务，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既要提防缪维桢可能的杀意，又无法完全忽视对方一次次在关键时刻的“援手”和偶尔流露出的异常。

这种既想探寻真相、又因重重迷雾而不得不保持距离的状态，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