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求救信号,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临时指挥室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痛苦?破损?”苏茜难以置信地重复着破译出的词汇,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试图捕捉更多信息,“它……它不是在攻击我们?它是在求救?”
温翎立刻上前,紧盯着屏幕上那哀伤的信号韵律,深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忧虑:“如果它的‘污染’是一种失控的防御机制,或者说,是它自身‘痛苦’的蔓延……”
“那也改变不了它极度危险的事实。”缪维桢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而动摇,“无论其初衷如何,它现在对港口、对苍翎洲构成了实质威胁。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的‘善意’上。”
他看向苏茜,语气不容置疑:“继续分析信号,确认其真实性,同时,准备谐振发生器的计划不变。韩将军,人选安排好了吗?”
韩仲刚想回答,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之前被派去封锁第九区入口的护卫队长急匆匆跑进来,脸色难看:“部长,殿下!港口……港口聚集了很多矿工和家属!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要派死士进去送死,情绪很激动,要求停止行动!”
缪维桢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温翎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看向缪维桢:“不能再刺激他们了,如果核心真的能沟通,我们或许有机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缪维桢的声音带着讽刺,“殿下,民众的恐慌和那个能量核心,哪个更容易控制?安抚他们需要时间,而核心的苏醒不会等待。一旦彻底失控,死的就不是几个人了。
他的逻辑依旧冰冷而高效,将“代价”摆在首位。
“给我一点时间,”温翎坚持道,眼神坚定,“我去和他们谈。同时,让苏茜全力破译信号,寻找与核心沟通的可能。如果……如果沟通失败,再执行你的计划也不迟。”
缪维桢凝视着温翎,似乎在权衡。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他最终冷然道:“我给你两个小时。两小时后,如果没有进展,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处理。” 这既是对温翎的让步,也是一种极限施压。
温翎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港口聚集区。他必须稳住民众,也必须为苏茜争取时间。
在他身后,缪维桢对韩仲低声吩咐了几句,韩仲领命而去,显然是去做武力镇压的准备,以防温翎安抚失败。
同时,缪维桢的目光扫过指挥室内外,眼神冰冷。他在排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股暗流,来自何方。
苏茜则全身心投入到信号破译中,嘴里念念有词:“痛苦……核心破损……需要修复……这像是一个……系统错误报告?难道它真的只是个……出了故障的机器?”
温翎走到港口聚集区时,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
矿工们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他们的家属——女人、老人,甚至一些半大的孩子,脸上都混杂着恐惧、愤怒和绝望。
“不能让人去送死!”
“你们这些当官的,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
“把那个鬼东西炸掉!不能再让它害人了!”
群情激愤,声浪几乎要掀翻港口的顶棚。几个激动的年轻人开始向前推挤,试图冲击警戒线,护卫队紧张地举起防爆盾牌,冲突一触即发。
温翎没有使用扩音器,他深吸一口气,直接走向人群的最前方。他那头耀眼的金发和过于出色的容貌在灰暗的港口中如同灯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是温翎,”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压过了嘈杂的喧哗,“苍翎洲,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土地,也是你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人群的骚动略微平息了一些,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怀疑,有期待,也有麻木。
“我理解你们的恐惧和愤怒,”温翎继续道,他的绿眸扫过众人,眼神真诚而坚定,“没有人应该被轻易牺牲,我向你们保证,我们正在寻找不牺牲任何人就能解决危机的方法。”
“骗人!我们听到消息了,你们已经选好了人去送死!”一个粗犷的矿工吼道。
“那是最后的方案,”温翎毫不回避,语气斩钉截铁,“但绝不是首选,我们的工程师正在尝试与地下的能量源沟通,它可能并非恶意,只是在发出痛苦的信号。如果我们能修复它,或许不仅能解除危机,还能为苍翎洲带来新的希望!”
“跟那种怪物沟通?殿下,您太天真了!”
“它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质疑声再次响起。
“正因为它展现出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我们才更不能贸然激怒它!”温翎提高了音量,“相信我,也相信那些正在努力寻找答案的人。给我一点时间,如果沟通失败,如果最终证明它只有毁灭的意志……”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承载了整个苍翎洲的重量。
“……那么,我,温翎,以已故元首之子的名义起誓,我将亲自带领最勇敢的战士,进入最深处,彻底终结这个威胁。要牺牲,也绝不会只牺牲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承诺。
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这位年轻得过分、容貌精致的皇子,很难想象他亲自踏入那片死亡之地的场景,但他眼神中的决绝,却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诚意。
一种微妙的信任开始取代愤怒和恐慌。
与此同时,指挥室内,苏茜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喊道:“找到了,部长!殿下说得可能没错!这个信号模式……它不仅仅是在喊痛,它像是在重复一个特定的‘修复协议’指令片段,它真的可能只是个……坏掉的超级设备。”
缪维桢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上被解析出来的、更加清晰的信号流,冰冷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需要什么来‘修复’它?”缪维桢问道,语气依旧审慎。
“不清楚,信号里没有明确指示。但肯定不是靠暴力能解决的,”苏茜兴奋地说,“我们需要更靠近它,尝试进行更深入的数据交互,也许……也许真的不用牺牲任何人。”
就在这时,温翎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但眼神明亮:“民众暂时安抚住了。苏茜,有进展吗?”
“有!”苏茜飞快地将新发现解释了一遍。
温翎看向缪维桢:“缪部,情况有变。现在看来,强行镇压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更大。我请求批准进行接触尝试。”
缪维桢沉默着,目光在温翎坚定的脸庞和苏茜兴奋的表情之间移动。外面的民众因为温翎的承诺而暂时平静,内部的科研发现指向了新的可能性。他那个“牺牲一人,拯救全局”的最高效方案,在道义和新的情报面前,似乎不再那么绝对正确。
“……可以。”最终,他做出了妥协,但眼神依旧锐利,“苏工,准备接触方案。韩将军,组织一支精锐小队,负责护卫和接应。这次,我亲自带队。”
他看向温翎,语气带着警告:“殿下,您可以选择留在安全区。”
温翎摇了摇头,绿眸中毫无退缩:“我说过,那里是我的责任。而且,如果它真的能沟通,我的身份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缪维桢没有再多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