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卷起几片树叶,方枫佑面对着吵嚷的人群不慌不忙,甚至从他的表情中隐隐看出来一种难以察觉的嘲讽。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方枫佑突然朝着从暮的方向远远瞥来,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淡然开口:
“现在,请第二批参赛者上场。”
话音落,以圆台为中心,如水雾一般的轻烟迅速在空中扩散、弥漫……水雾中参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这香气越来越清晰,随着时间的流逝,桃花香渐渐在空气中酝酿开来,甜得发腻。
风长翼嗅了嗅空气:“这个桃花味儿好熟悉。”
“就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一般。”
桃花香?
从暮瞳孔一缩,连忙追问她:“你确定这是桃花香吗?”
风长翼十分有些疑惑,但是依旧回应了她:“这和我们后山的桃花林的香味一样啊。难道你没去过吗?”
这般浓烈的桃花气息从暮也感受到熟悉,只不过,是在桃花村中……
她的脑中隐隐约约地好似摸到了什么线索,可是却怎么都想不出来,只有心底的不安潜滋暗长着,如同细小的蛇一般缠绕着。
从暮望着台上的人,方枫佑的声音清亮:“精彩即将开始,请大家稍安勿躁……”
台下,江无恙穿梭在人群中,偶尔拦在人前敲一声锣,示意对方安静。
她收回视线,难道是她想多了吗?
可是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总是萦绕在她的心头。
远处晴天中突然飞起一群白色的鸟。从暮第一个捕捉到异况,随后就听到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那是鸟吗?”
“哟,这回咱们宗门还挺大手笔的。”
从暮忽然看见一个穿着内门弟子的脸色骤然变白:“不对!这是白色的蝙蝠!不是鸟!”
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快散开!”
从暮眼前的事物突然晃动起来,如同什么巨兽在地下蠕动、翻身一般,地面龟裂开巨大的缝隙:
“地在下陷!”
“抓住我的手!”
“我的脚掉下去了!救救我”
人群推搡着,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四散逃离,哀嚎声刺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台上,一缕香烟仿佛有自己的思想一般,缓缓缠绕上了付泽腰间的玉佩,一股乳白色的浓雾瞬间爆发,将周围的空都浸染成为白色……
雾气渐渐向下渗去,裂开的地缝里传来阵阵哀嚎声,血色的雾朝着地面上蔓延。
像是感应一般,地面裂开的速度越来越快。
靠在地缝旁边救人的男弟子感到自己脸上有一种湿润的感觉,旁边的师妹恐惧地看着他:“师兄,你的脸上……”
“脸上怎么了……”
男弟子毫无意识地摸了一把脸:黏糊糊的,是汗吗?
他手掌一翻,一片殷红映入眼帘:是血,人血……是那些掉到地下的人的血……
男弟子浑身发颤,铁锈味道忽然被感官放大,刺得他胃部翻涌着,他蹲在树坑旁边,吐了起来。
一袭黑色衣服的人掠过他们:“啧,就这么被活生生地献祭了呵。好惨。”
白蝙蝠、回忆上消失的第四个人、付泽身上能够扩散神秘雾气的玉佩。
从暮感到一阵胆寒:
这是宗门专门给方枫佑设下的局。
那他知道吗?
或许在他没有被通知参加会议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
又或者是更早?
在空气完全被那奇怪的雾笼罩之前,从暮忽然想看看他的表情。
擂台已经塌陷,方枫佑踩在剑上,伸手拉住离他最近的付泽,然后将他一把甩到较安全的地方。
一道刺眼的光线闪过,无数条水蓝色的丝线如同礼花一般朝着挣扎在地缝边缘的外门弟子散去,然后紧紧捆在了对方的腰上。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甚至还有一些果然如此的讽刺意味。
从暮读不懂,腰间的玉佩突然震动起来:
是方枫佑的声音。
那道声音云淡风轻,还和往常一样:“从师妹,你的脚要是再不挪地方,一会儿可是要掉进地缝儿里了。”
从暮放下心来,几步跃到树上,脚尖点着树枝蹦得更远一点儿。
看来方枫佑还没有黑化,至少目前没有黑化的表现。
另一旁,人群中的江无恙格外匆忙。
江无恙伸手拉住已经在地缝边缘摇摇欲坠的师弟:“抓住我,别松手!”
那位师弟脸色苍白:“江师兄,我好像有点儿撑不住了……”
眼看着双手快要滑脱,一阵向上的风突然吹来,江无恙顺势将对方拖了上来,刚要道谢,就听到一句讽刺。
风长翼如风一般掠过对方身旁,晃着符纸,轻轻松松地将人救了下来:“明明是修士,却放着法术和符纸不用,你很喜欢那些生死纠缠的虐恋情深的话本吗?”
江无恙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傻傻地笑出声:“太紧张给忘记了。”
天空骤然乌云遍布,明明是白昼,光线却被吞噬殆尽,只剩下一片昏黄的浑浊的颜色。
雷声轰隆,其中无数道闪电朝着中心轰然砸下,惊雷重重落在竹喧阁窗边,照得黑袍下的人脸煞白:
那人几乎没有皮肉,仿若一副只有灵魂支撑的苍白骨架。眼眶中的一对眼球紧紧盯着擂台上的几人,即使快要掉落也依旧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人。
似乎是不适应刺眼的雷光,他微微了侧脸,随后起身推门,漆黑破碎的斗篷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
候在门口的老六若有所感,抬起头朝着他看去:“大人,怎么了?这种景象您不满意吗……”
男人没有给老六一个眼神,身影淡淡隐去,随后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又是无视。
老六握紧拳头,然后缓缓松开。他手中露出一块鱼形玉佩,死死攥在手中。
他脸上露出来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掂了掂手中的玉佩:不管多么强大的修士,最后还不是要被他利用。
擂台之上,方枫佑靠着柱子站着。雷火在他脚边炸开,火花溅射飞落,木制的地板被火星引燃,火焰越窜越高,映出一副苍白的、毫无波澜的面容。
方枫佑歪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侧的红色流苏,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
他转头,朝着钟楼上方看去。钟楼上长老席中独独留下一人。他仿佛方枫佑的灼热眼神视而不见,淡定自若、居高临下地用看蝼蚁的眼神扫视了一眼下方的人,最后才笑着回视方枫佑。
方枫佑脸色骤变,手中利剑出鞘。
熟悉又让人心生恨意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好徒儿,好久不见了啊。”
无妄仙尊视线定定地看着方枫佑,他压低声音,仿佛像是说着什么悄悄话一般:“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师尊最后还是送你一份大礼,一份能够让你变得更加强大的礼物。”
话音落,钟楼上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方枫佑攥紧剑柄,眉目间染上一层煞气:“果然当时就该把他赶尽杀绝!”
脚下的熊熊烈火越烧越旺,却没有损伤他的衣角分毫。
人群中如同惊雷炸开,擂台附近的安全区域内,喧闹声越来越大:
“方师兄入魔弑师?这怎么可能,师兄人特别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一人把留影石递给女生:“弑师与否,看看就不知道了?”
女生深情呆滞:“这不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这雷为什么不劈方师兄?为什么他没有掉进地缝里。”
女弟子皱眉:“你这话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师兄救了你……”
男弟子一脸悲痛:“这些掉下去的弟子都被活生生的献祭了!”
他指着脸上的血迹:“这就是证据!”
他突破已有的安全区,朝着方枫佑的方向逼近:“这雷不劈他,他也不会掉下去,不会被吞噬,这也是证据。”
方才从生死之际脱身的弟子们惊惶地看着方枫佑。
方枫佑脚下被熊熊燃烧的烈焰缠绕,浑身披着一层血污,手中剑的光芒也被血渍所遮挡,一红一黑的眼睛冰冷地扫视着安全区域的弟子们,一身红黑色的衣服衬得他如同刚从地府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师兄的眼睛颜色变了……”女弟子喃喃自语着。
男弟子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异瞳之人,此为霍乱世界的恶种的第三个证据。”
从暮皱眉,方枫佑的状态不对,她站出来:“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生死关头,你不帮助现在苦苦挣扎的我们,反而挑拨师兄和我们的关系,有何居心?”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人海之中。从暮咬紧牙关,努力用最大的声音想要再说一遍,却看见方枫佑踩着火焰,带着雷电朝着人群的方向走来。
人群瞬间哗然,距离越拉越近,浓烈的火焰映照出他脸上尚未干涸的的殷红血迹。
从暮上前一步,一道秘密传音却拦下了她:
“别说了,他们已经听不下去了。”
“除非从师妹你也想和我一样,被千夫指……”
从暮看着对方的轻松表情,现在的状况这和剧情的内容走向明明一致了,但是她却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仿佛恶作剧一般,方枫佑手指尖一点蓝色的光芒消逝。
从暮眼前的身影逐渐模糊,风长翼一把扶住快要跌倒的人:“师兄,你……”
“你疯了吗,方师兄?”江无恙直白地提出质疑后,就迅速捂着嗓子咳嗽了几声。他努力地想说话,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方枫佑目光看向风长翼,没有再使用灵力,视线朝着眼前的乌压压的长老和其他弟子们:“你知道在成为异类时候,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吧?”
风长翼抿着嘴,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