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内,一直安静的太初剑震颤起来,剑身泛起朦胧清光。
“太初?”清润如冷泉的声音响起,倚靠在石壁上的青年睁开眼,看向突然现形的太初剑灵。
那是一个雪衣霜发,孩童模样的剑灵,身形纤瘦,带着不属于人世的漠然疏离之感。它目光遥遥望向擂台的方向,霜色长睫下,琉璃色的澄澈双眸里难得浮起一些异样的色彩。
孩童轻缓眨眼,眼底似有星河生灭,鸿蒙演化。太初的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说叙述一件寻常的事。
【姐姐醒了。】
“剑冢深处的无名剑?”
谢清晏微微直起身,广袖滑落遮住他嶙峋的手腕。他神色怔愣一瞬,很快回想起太初剑灵曾抱在怀里的那柄赤色长剑。
那是笼罩在一片朦胧飘渺的雪色中,一抹耀眼的血色。
不过,比起那柄无名剑醒了过来,他更好奇的反而是......
“为什么是姐姐?”谢清晏手指微动,随意拂去衣摆上沾染的灰色雾气,眉梢间浮起一点温和的好奇之色。
太初剑灵闻言,微微偏头,琉璃色的眸子直视他,似乎不解他怎么会问出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它端正地跪坐着,两手交叠置于膝上,垂下的衣袖无风自动。
【我打不过她。】
.............
林殊这边,几位执剑长老再三确认她没有放弃无名剑的意思后,就把人拎去执剑堂登记了。令晏初不知出何想法,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等林殊喜滋滋地抱着剑从执剑堂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笔直杵在门外的身影。
令晏初抱着剑安静站在青石阶上等待,阳光透过山间的薄雾,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却也仿佛被她周身的寒气寸寸凝结。
少女垂下长睫,眼睑投下的阴影遮住那双锐利如剑的凤眸。山风掠过,吹动流云广袖,腰间玉佩轻轻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察觉到她出来,令晏初仰头望向她,语气一如既往地强硬。
“方才那局尚未结束,再来。”
林殊忍不住笑起来,她朝对方高高举起手中的剑,扬声喊道:“输了请我吃饭,我就和你接着打。”
财大气粗的令家下任家主薄唇向上勾起,恍如一个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的微笑。
“好。”她点头应道。
一个时辰后,令晏初蹲在那个躺在地面上的人身边,那张常年来凛若冰霜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容,“看来我今天不用请客。”
“呵呵。”林殊默默抱着剑侧转身子,将光秃秃的后背对着她,浑身上下写着拒绝交流四个大字。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只想回到一个时辰前,堵上那个得意放大话的自己的嘴,嘤嘤嘤嘤。
丢脸的小林默默流泪,心疼地抱紧了可怜的自己。突然从她身后伸出一只玉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扣着剑鞘,剑柄微侧,轻轻敲了敲她抱在怀里的昭明剑剑柄。
“林殊,”令晏初的声音如浮在寒潭中的碎冰,清冽中透出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她说话时总带着几分天然的冷意,“我曾经轻视过你的剑和你的道。”
“我向你道歉。”
她的语调不高,但字字分明,这位被众人传为高冷,自负的剑道天才此时低垂下头,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的目光落在林殊漆黑柔顺的长发上,想起这三个月来的每一场比试。她的剑道,是追求最纯粹的剑,斩断一切与至高剑道无关的羁绊,所以她曾经轻视林殊在练剑之外所做的那些事。
但林殊的剑道和她一样的纯粹,她并不追求至高至强的剑道,所行只因从心,剑随心动。
每个人挥剑的理由不同,每个人的道也不同,她从来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人的剑道。
林殊顾涌几下,艰难地翻转过身子,眨巴眨巴眼看向坐在她身侧的人,嘴皮子比脑子快,下意识蹦出一句,“那你请我吃饭。”
两人对视,又不约而同一起笑起来。
............
晚饭蹭了很昂贵的一顿,小林的脚步都格外雀跃,她一边絮絮叨叨跟怀里的剑念叨着自己怎么辛苦地找它,一边往禁地走去。
然后她在里自己地盘还有十米处停下脚步,只见向来空无一人的石门边多了个孩童的身影,对方跪坐在书案边,双手交叠,衣袖下透出一点莹白如玉的指尖,隐约透出锋锐之意,仿佛那并非孩童稚嫩的手,而是一柄未出鞘的剑。
它安静地垂下眼,霜发柔顺地披散,像一匹月华的绸缎。几乎是她踏足的瞬间,孩童便抬眼望向她,更准确的说,望向她手中的昭明剑。
琉璃般的眸子专注地盯着赤色的长剑。
【姐姐。】
孩童的声音空灵清冷,像是飘渺无定形的雾气,不带有任何的情绪,它朝林殊伸出双手。
【给我。】
林:嘶——鸡皮疙瘩起来,感觉撞鬼了。
林殊瞪大眼睛,震惊地望向怀里的剑,愤怒控诉道,“这谁?你认识?你有别的剑主了?”
昭明剑不爽地嗡鸣一声,剑身微颤,像是炸毛的猫,往她怀里缩了缩,一副“我不认识他,坚决划清界限”的模样。
太初微微偏头,霜雪般的长发滑落肩头,眼瞳无声转动,视线缓慢上移,轻飘飘落在林殊身上。
林殊只感觉脑袋轰的一下炸开,细密的寒意弥漫开来,浑身的血液都被凝固,那不是杀意,也不是威压,而是某种更原始更纯粹的东西——来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仿佛回到了仍在母亲肚子里,懵懂中拥有意识的那个开始。或者是更遥远,更遥远的时刻。
天地鸿蒙初开时的一切之始。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怀里的昭明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横在对方脖颈上,方才收敛的赤红煞气尽数释放,如同野兽露出渗血的狰狞獠牙。
白齿森然,涌动着毫不留情的杀意。
然而稚童依然是一副无知无觉的冷淡表情,他只是垂下霜雪长睫,安静地望向锋锐剑锋贴着自己脆弱之处的昭明剑。
【姐姐。】
纤细稚嫩的手指轻轻按着剑柄,它歪着头,脸颊贴上冰冷锋利的长剑,垂落的长发拂过剑刃。
小林张嘴,小林无语,小林暗自吐槽。
林:小孩哥!你来来回回就只会叫姐姐吗!而且为什么一把剑会是你姐姐啊!
林殊看向不远处莫名和谐的一幕,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痒痒的,好像被某种不可抗的力量带上了一顶绿的发光的帽子。
林殊的脸黑了。
而被强迫贴贴的昭明剑只觉得一阵恶寒,感觉自己整个剑都不干净了,它一把从对方手下窜出来,啪啪啪就往它身上抽了几下,随后飞快地赶回林殊身边,用力在她身上磨蹭。
昭明剑:啊啊啊啊啊剑不干净了!
林:啊啊啊啊我不干净了!!
剑锋在它脸上留下一道划痕,然而伤口处并没有鲜血渗出,只有零星破碎的光点,对于昭明剑的行为,它的态度是诡异的.....呃.....习以为常?
林:不是,这到底是啥啊,禁地大半夜还闹鬼啊。
林:这种地方貌似的确是悬疑片事故高发区啊。
林:修真世界观是有鬼的吧。
林:这一身白,高低是个厉鬼级别的啊。
林殊来回打量对面的小孩和狂蹭自己的剑,觉得自己多半是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看到如此离谱的场景。
她尝试开口跟对面这似人非人的生物交流,但对方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她怀里的昭明剑,随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此时正好有一阵冷风吹过,吹的林殊轻薄的衣衫贴紧皮肤,落叶打着卷从她面前的地上滚过。
林:........举报了,有人在青云宗装神弄鬼。
她站在原地认真思考了下今天晚上是坚决和邪恶势力斗争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回住所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谁怕谁啊,就这场景还没有鬼片吓人。
林殊轻哼一声,抱着剑大马金刀就往自己的小板凳上一坐,脊背挺直,好似坐堂之上的关公像,一身正气,凛然难侵。
她把昭明剑往桌子上啪地一放,抱着手臂开始招供。
林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林殊:“刚才那个是谁,为什么叫你姐姐,是不是你之前的剑主来这玩追剑火葬场了!”
没等昭明剑给出回答,聪明的小林已经脑补出诸如“上一世,他为了那个女人折断我......”,“我重生了,重生在还没有选择他的时候......”,“他不知道,这次我是真的放下了.......”,她甚至贴心地配上了虐文专属bgm桃花诺。
一寸土一年木,一花一树一贪图~
林殊:“噗——”
昭明剑似乎能察觉到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整个剑一下就从书案上弹起来,剑柄猛猛往林殊脑袋上敲。
林殊:“别打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林殊:“打人不打头啊,我这么个聪明脑袋打坏了怎么办。”
“嗷嗷嗷,轻点轻点。”
“天杀的,你这暴躁脾气怎么会有人叫你姐姐啊!”
寒玉台上,青年衣袖掩着唇角轻轻笑起来,外表相似的一人一剑不约而同地望向石门,仿佛隔着厚重的石门看见了门外的人和剑。
【姐姐喜欢她。】
太初剑灵没再像往常一样回到剑里,它安静地坐在剑尊身边,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气自言自语。它脸上的伤痕没有愈合,仍旧萦绕着一缕红色的煞气。
谢清晏目光落在身边的剑灵身上,自他契约太初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对方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当真是罕见。
太初和昭明出自同一块法则石,二者均是生而有灵,被铸成剑后依附剑成为了剑灵。在尚未成为谢清晏的本命剑时,孩童模样的剑灵跪坐在剑冢最深处,怀中抱着那把赤红如血的长剑,霜发垂落,遮住大半个身子。
太初剑是个天然黑来着……
小林视角看是男孩子,所以用的是他,剑灵本身没有性别所以用的是它。
昭明自认为是姐姐是因为小林一直叫她老婆来着。
太初:姐姐贴贴
昭明:恶俗啊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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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