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徊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刀越握越紧。
当那个人的队友说将令牌丢给他的时候,卿徊知道机会来了。
巴掌大小的令牌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一切像是慢动作,当藤条朝着令牌攻去,那个人的队友同时升起手时,卿徊薄唇轻启:“动手。”
一阵风从耳边刮过,他的身边只剩下鱼莲子,两人一同跟在后面跳了下去。
长刀割开藤条,绿色泛黑的汁液溅了出来,有几滴落在了卿徊的衣服上,将失去作用的法衣侵蚀出了几个洞,但他没在意,反正现在全身上下已经够脏了,也不怕这么点东西。
他将围绕在周围的藤条一一打了回去,地上落了不少残段,在地上扭曲了一会后停止了蠕动,卿徊余光扫了一眼,有些被恶心到了。
鱼莲子没有在乎朝她攻击过来的藤条,完全将后背交给了卿徊,她的目光落在叶骁泽身边的几个人,这才是她的任务。
叶骁泽突然出现的身影让旁边的几个人都有些震惊,但来不及多想,令牌被藤条击中,似乎嗡鸣了一声,随即一道白光闪过,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小小的莲子夹在这堆东西里面,很难看清。
几只手同时伸了出去,鱼莲子甩出鞭子,用力一卷,直接将人往旁边丢去。
背后的偷袭没有人预料到,白白受了这一击,指尖与金纹莲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它被叶骁泽收入囊中。
当金纹莲现身的时候,周围的藤条显然更躁动了,几乎所有藤条都在眨眼之间攻向叶骁泽,铺天盖地的绿色将他淹没。
卿徊和鱼莲子对视一眼,手腕一抖,两块令牌从袖中落到手里,一用力捏了个粉碎。
下一秒,他们三个人的身影先后消失在了秘境中。
而准备绞杀叶骁泽的藤条也失去了目标,缠作一团,最后不死心地将这里连同地下翻了个底朝天,含恨离去。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有些还有力气站着,有些直接就躺下了。
除了丢了金纹莲的那支队伍,没有人发现这里少了三个人。
*
眼前的乱象消失,卿徊站在传送法阵的中央,呼吸还有些急促。
入眼的环境很整洁,空气中还飘着浅淡的香味,看着这景象,卿徊知道自己出来了。
令牌碎了,他们放在令牌里的东西现在也全部散落在地上,瞬间拉低了这个地方的格调。
卿徊左右看了看,叶骁泽正靠在一根柱子上,衣服撕裂了几个口子,下面的伤口隐隐泛黑,尽管卿徊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不可避免地还是在争抢的时候受了点伤。
而鱼莲子握着鞭子心怦怦跳,柄端在她的掌心硌出印子,她却没有反应,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兴奋情绪中。
他们休息了一会,叶骁泽把手上的那颗金纹莲丢给了卿徊。
虽然没有正式提过,但是他和鱼莲子都习惯了把卿徊当作队长。
除去那些不着调的时刻,卿徊在他们心中无疑还是很靠谱的,至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可以交付一定的信任。
卿徊接过了金纹莲,垂眸看了一下,感觉和自己之前的那颗也差不多。
但是那颗在景莫叙的剑意下变成了齑粉。
卿徊怔了一下,他又想起景莫叙了。
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总是想起这个人,但他有时候又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景莫叙对于他来说不仅是最后一任道侣,也是师父。
从二十岁到三百二十岁,他人生的很多时间都有景莫叙的身影。
他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但是行走在外,景莫叙徒弟的这个身份很好用,几乎所有人都会在他面前提起师父,景莫叙对于他来说是可靠的,也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正是因为当初是全盘信任,所以当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极度痛苦。
在很多个梦中,卿徊觉得自己是死在了那一刻的,他看着自己的血流尽,看着景莫叙飞升,受万人追捧。
但梦终究是梦,他醒过来了,他还活着,而景莫叙没有飞升成功。
多好。
卿徊看着那颗金纹莲,思绪一点点从回忆中抽离。
他会活下去的,会活得好好的,他喜欢活着的一切感受。
景莫叙的身影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占据多少位置,但是景莫叙这个名字占据了很多,使他频繁能想起。
但现在比之前好了一点,想起的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终有一日,这些过往会沦为过往,被其他回忆代替,而他会将过往的一切收束,向前看,只向前看。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卿徊突然感觉禁锢在心头的某个枷锁似乎裂开了一角,浑身都轻松了一些。
他的眉眼弯起浅浅的弧度,一身的狼狈也挡不住光彩。
叶骁泽受的伤最少,他走到卿徊的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这东西有这么好看吗?眼睛都没动一下。”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拉回了鱼莲子的注意:“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她低头凑过去观察了一番:“好像也就比普通的莲子好看一点。”
“嗯,”叶骁泽挑唇,“确实比普通的莲子好看一点。”
鱼莲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重复我说的话干嘛?”
“算不上多稀奇,只是比普通的莲子好看一点而已,”卿徊理解了叶骁泽的意思,笑着说道,“更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鱼莲子感觉他和叶骁泽在打哑谜,腮帮子鼓了鼓:“什么时候见——”
她和卿徊对视,眨了眨眼,抑制不住弯起的嘴角:“卿徊你学坏了!跟他一起逗我是吧!”
“我可没有,我是夸你。”卿徊坚持死道友不死贫道,将锅丢给了叶骁泽。
鱼莲子这才想起叶骁泽说过什么,在他面前捏紧了拳头:“你说我不好看是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扭曲我的意思。”叶骁泽否认,在拳头的威压下辩解道,“我只是重复了一遍你说的话而已,卿徊也说过啊,你凭什么就打我不打卿徊?”
“你说我为什么就打你!”鱼莲子冷笑出拳。
她又不是傻子,听不出好赖。
叶骁泽死不承认:“你不公平!”
鱼莲子几拳都打了个空,干脆撸起了袖子:“你别躲,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公平!”
“卿徊那是夸我好看,你是吗?”
叶骁泽嘴唇动了,实在是夸不出口,他看着鱼莲子就会想起拳头和飞踢,而他是一个审美正常的人,不会觉得拳头好看。
“呵,怎么不说话了?”鱼莲子跑累了,抱着手臂看他。
叶骁泽岂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他也就在卿徊手里吃过几次亏而已,当即反驳道:“我确实没夸过好看,难道你夸过我?”
鱼莲子沉默了,她一看到叶骁泽就想起那张淬了毒的嘴,然后就手痒,她是一个正常的人,不会觉得那张不说人话嘴巴好看。
“你说话啊,”叶骁泽乘胜追击,阴阳怪气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鱼莲子更生气了,她觉得在自己的所有死亡可能性里面,被叶骁泽气死的可能是最大的。
卿徊摁住她的肩膀:“冷静!”
然后他看向叶骁泽,头痛道:“你少说两句。”
叶骁泽收敛了一点,但也就一点:“我又不是哑巴,人长嘴当然要说话了。”
鱼莲子脚尖一勾,从地上把那把扇子捞了起来,飞快地扇着:“我真好奇你是怎么安全长大的。”
“当然是我娘养大的啊。”叶骁泽回道。
卿徊注意到他这句话里只有一个亲人,但也没多在意,修道之人的亲缘本就比凡间淡薄,他亲缘不浅,和爹娘见面的次数却也就只有寥寥几次。
鱼莲子真诚发问:“你娘不会觉得你烦吗?”
“这不是废话。”叶骁泽坦率直接地说道,“当然会了。”
鱼莲子扶额,她看叶骁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以为不会呢,没想到叶骁泽长这么大是明知有错死不悔改。
这她还能说什么呢?
卿徊一时也哑口无言,被叶骁泽和鱼莲子之前吵架吵得脑袋嗡嗡的,缓了半天才说道:“我们先走吧。”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叶骁泽就问道:“你身体不舒服了?”
鱼莲子也皱起了眉:“感觉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是被你们吵的,卿徊有些暖心又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没事,走吧。”
见他不像说谎,叶骁泽和鱼莲子都收回了视线,但还是留了一丝注意放在他身上,受先前的印象为主,他和鱼莲子总感觉卿徊是个脆皮,很容易受伤的那种。
如果卿徊知道他在他们心里的形象是这样,肯定会辩解,虽然他暂时是个容易受伤的脆皮,但是他不容易死啊。
他们一起往外走去,鱼莲子问叶骁泽:“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知道。”
“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范围可以缩小一点,我娘又不经常让我出门。”
对于从小就在山里跑的鱼莲子来说,这像是一种酷刑:“听起来好惨。”
叶骁泽和她达成了一致:“就是,要是我娘也这么想就好了。”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小时候喜欢到处搞破坏,然后三天两头被找家长的事情,叶骁泽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出门。
卿徊嘴角微微抽搐,叶骁泽她娘真是有先见之明,要是早早就把叶骁泽放了出去,没准都长不到这么大了。